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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发寒症

时空的另一头,正在上演鬼使神差般的山寨版心肺复苏。

因为考核表现实在不堪,川连师兄弟四人是被师傅连夜赶下山的。这次师傅布置的任务是下山寻找“特殊的病例”。至于特殊在何处,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清早的京中很是繁华,以巍峨的宫墙城楼为中心,四周的屋宇鳞次栉比,街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茶楼,酒馆,当铺,作坊,悬挂旗帜,招揽生意,药堂门诊,看命算相,买菜商贩,各行各业,应有尽有。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观灯的官吏,有叫卖吆喝的小贩,乘坐轿子的大家眷属,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外乡来的问路游客,酒楼狂饮的豪门子弟,更有小儿穿梭街巷间,追逐打闹。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就在几人徘徊在街头茫然不知所措之际,突然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声:一个买菜的老头儿突然倒地不起,而在此之前离他最近的就是摊位跟前的这个女人了。此时的女人脸色大变,更是吓得连连摆手声称不关她的事。

“俺都看见了,刚刚你与他争执,还骂他来着!”

“胡说八道,一个卖菜的,老娘会跟他计较,瞎了你的狗眼,!”见有人将矛头指向自己,女人立刻像炸了毛的鸡,恶狠狠的朝隔壁摊位的商贩瞪了过去。

“大伙快过来瞧瞧咧,这不讲理泼妇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老农,还有没有王法啦!”女人的蛮横顿时激怒的商贩,连带着一旁的小贩们见状也纷纷帮起腔来,大家满脸怒气的朝女人这边聚集过来。

“你,你们干什么,一群卖菜的,还想动手不成,老,老娘才不怕你们。”想着自家在宫里当差的那位叔叔,女人尽管有些慌张,但依旧挺直了腰板:敢动手,看宫里的人怎么收拾你们,一群刁民。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眼看大战将要一触即发,官府的人终于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都要造反了不成,谁要是诚心闹事,就给我去大理寺蹲着。”为首的官差一脸凶相,身后还有一小队人马。

“大人,借一步说话,我家长辈是……”

“就站那说,什么规矩。”官差一把推开那女人,撇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老头,示意身后的人前去查看,又掸掸衣服上的灰,姓常的?还是宫里的人?听都没听过,再说了,这京城之中就算天上落下一个雷就能劈死一堆大官,一个太监又算个什么东西,见女人一身粗布衣裳,尤其是那张油腻布满雀斑的大饼似的脸,更是一脸嫌恶。

“头,没气了!”上前查看的官差探了探老头的鼻息,冲为首的摇摇头,示意已经死了。

“冤枉啊,这根本不关我的事啊!”刚刚被一记白眼瞪得愣在原地的女人,此刻听到人已经断气了,顿时慌了神,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

“我们去看看吧!”围观群众中的二师兄最先开口,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师弟们,询问意见。

“不干我们的事就不要管,没看见官府的人已经来了?再说了,不是已经断气了吗?”半夏双手环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看热闹。

“师傅说过不能仅仅凭借有无呼吸来判断一个人的生死。”二师兄看向地上的老头,那胸腔似乎也没了起伏,沉思片刻道:“就算断了气,抓紧时间下针,说不定能救回来。”

“你以为你是谁,官府的人会信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还是你告诉他们只要让你扎上几针那老头就能起死回生?”

二师兄犹豫了,现在扎针,有六层把握,可是怎么开口,万一失败了,又怎么交代,这些都是难题。

“川连你怎么看?”一向积极爱施以援手的川连此刻也是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没有急着上前。不得不承认三师兄这次的话是对的,他们几个十来岁的小屁孩,谁会信他们的医术?

“老三说几句你们就放弃了?难道也要变得像他一样冷血无情?师傅说过,见死不救,枉为医者,我们不能因为怕担责就不救人,救活他一样能证明我们的医术,别忘了我们下山来是干什么的。”小师弟不明白,几人当中三师兄半夏向来自私无情,二师兄辛夷循规蹈矩,唯有四师兄川连有奇谋,侠义率直,可如今,性命攸关的时候他居然犹豫了。

当小师弟坚定的目光投向川连时,川连有些摇摇头,可是很快便后悔了,分明看到了小师弟看向自己那目光中流露出的浓浓的失望,继而是愤懑。

“小师弟,你听我说!”小师弟转身不顾川连的伸手阻拦,直接扒开人群,朝里面挤去。听不明白,师兄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今就连自己一向敬佩不以的川连师兄也变了,变得铁石心肠。

川连很是无奈,只得冲二师兄点点头,便跟了上去。

“哎,你们几个小孩子凑什么热闹,赶紧走开。”不出意外,三人刚上前就被那些官差一把拦住了。

“让我试试,我会医术。”小师弟张口就来,摩拳擦掌,一脸兴奋。

“医术?看你们几个连毛都没长齐吧,你们懂什么叫医术吗,赶紧滚,回去找你娘要奶喝。”

“扑哧!”人群中发出一阵笑声,半夏依旧冷眼旁观。

“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了。”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官差边说便要卷起袖子,看样子是准备武力驱赶了。

“在下师承庄思邈,还望看在尊师的份上,给个机会。”川连双手作揖,一脸诚恳,心里却是有些愧疚:庄太医,借你名字一用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此时,远在皇宫里的庄太医正在给贵人开药方,突如其来的一个喷嚏,吓得赶紧跪下磕头,那样子很是滑稽,好在贵人倒也没计较。

“他娘的,刚刚谁在咒我?”回御药房的路上,庄老头一边擦汗一边咒骂着。

“庄太医?你认识庄太医?”另一个官差将信将疑的打量着眼前这几个十来岁的小孩,而川连心中暗笑,看样子有戏。

“正是,师傅医术高明,为人又有侠义之风,平日里乐善好施,在下不才,愿承师傅之志,多行善事。”说罢,毕恭毕敬行下一礼。

“可有把握?”川连侧身看着二师兄。

“愿意一试。”二师兄连忙回答,模样很是期待。

“你这女人,买菜就买菜,好好的,他为何会倒下,你到底做了何事?”二师兄见官差不再阻拦自己,而是转头训斥旁人,便是知晓他允许了,不禁有些惶恐,连忙上前把脉:“是胸痹,脉息很微弱,我快感觉不到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副银针,在几处穴位上看准扎了下去。很快,老人有了反应,可是不等老人张嘴说话,转眼又晕了过去。

就在二师兄无计可施之际,川连开口了。

“试试师傅教我们的心肺复苏吧!”

二师兄先是一愣,很快点头,上前解开老人的衣服,为提高效率,三人决定轮流按压。就在换小师弟搭手时,只听“咔嚓”一响,老人的胸膛以肉眼可见的凹陷,随即嘴里还喷出一口血。小师弟顿时傻眼了。

“完了,怕是刺破脏器了。”这算是三人第一次实践,川连本来也拿不准,但是再笨的他此时也知道,这是肋骨刺破心肺导致的。

不出意外,官差大怒,三人很快被官差捉住并下了狱。

而此时人群中的半夏皱着眉头,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心里想的却是“他怎么会认识宫里的太医?”

狱中,川连咬牙切齿的指着小师弟的鼻子就是一通臭骂:“你瞅他多大的年纪,那是老人,老人耶,骨头脆,易折,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用那么大的劲干嘛,让你下手轻些,干脆直接给按断了,你是嫌我们命长吗?这下好了,拖你的福,我们到这来了”

“我没怎么用力啊,再说了,也不一定是因为这个,说不定是别的原因引起的。”小师弟小声嘟嘟道。

“师弟,你真该好好反思了,你总说师傅平日里罚你最重,可你怎么不想想,你都干了些什么!”二师兄重重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这也是君迁子第一次听见二师兄发脾气,不禁红了眼眶:“我也是救人心切嘛,总比那些人动都不敢动的强。”

“是,你厉害,你厉害的把人都医死了,还舔着脸说是救人,居然还在那狡辩,一点担当都没有。明明是学艺不精,我说你能不能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不要每次犯错了都怪别人。”川连没好气道。

“你知不知道,是你害死了他,就因为你的失误,害死了一条命,那是一条命!”

“当初让你救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那是一条命,现在好了,一出事全怪我头上,你们……”

“你们几个,吵够了没,把他们都给老子分开关。”

终于,三人的动静惹恼了狱卒,三人被迫分开关押,其中要数川连和小师弟两人的嗓门最大,于是川连就这样被牢头一路提起,一把扔进了地牢的最里面,而小师弟的哀嚎声更是响彻整个监狱。

川连靠着阴暗发黑的石墙,心里很乱,连带着头也痛了起来。自己不是不想救人,是根本就轮不到自己救。那老头倒地很久了,贸贸然上去,一旦不成功或者出现意外,那就铁定算在自己头上了。更何况师傅在教大家那些救人手法的时候也说过,不到万不得已,这些众人眼里离经叛道的东西最好不要显现。

要说真正让自己犹豫的还是这个原因吧。出去对于自己来说不难,难得是……川连摸摸自己的脸颊,露出一抹苦笑。如果不细看,谁也发现不了那隐在发际线前微微凸起的一条细线,紧紧贴合着面颊上的皮肤,就像融合在了一起一般。是啊,如果一旦出现意外,自己也就暴露了,而暴露对于这片人皮面具下真正的自己来说将是件生死难料的事。

时已至晚,丝丝寒风顺着墙中的缝隙不断袭扰,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氛围弥漫了整个地牢,期间夹杂着酸臭糜烂腐朽的味道,慢慢渗透进川连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川连蜷缩在角落里被冻得直哆嗦,忍不住的打颤,脑子里却还在盘算着该如何全身而退。

这寂静的黑暗里,待的久了,变会生出一股被这世人遗忘和唾弃的绝望和孤独感。此时的辛夷正被这种绝望感包围,阴暗的虚无中泛着糜烂与腐尸的味道也慢慢侵蚀着他的全身,而除了眉间那抹淡淡的忧伤,盘腿而坐闭目养神的辛夷面无惧色,因为他深信师傅的能力,就像当初那样将他从地狱里救出,只是现在,怕是师傅要失望了,因为那位老人,也算间接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吧,于自己来说,这无疑是当头一棒。

自从小师弟哭闹撒泼而被那牢头一顿胖揍之后,便顶着鼻青脸肿的猪头蜷缩着身躯,抱膝哽咽。看得一旁的囚犯们不禁感叹:“天杀的玩意儿,小孩子也不放过,居然下此毒手。”纷纷探出头来安慰,期间不乏些个不怀好意的家伙,贪婪的眼睛里泛着绿光。小师弟并不理睬他们,只是将头埋的更深了。

夜深之际,昏昏欲睡的川连被一阵脚链撞击的声音惊醒。只见一个耷拉着头,披头散发,全身血肉模糊的女人被两名官差架着经过川连的牢房前头,身后的血滴答滴答的流了一地,所到之处,无不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尤其是那双已经变形惨不忍睹的脚,无力的拖在地上,猩红一片。

随着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女人像条死狗一般被狠狠丢在了地上,好在,沉重的呼吸声,胸前断断续续的起伏,无疑不昭示这这位刚刚受过酷刑的女人还剩下口气。

川连心中一阵唏嘘,巨大的困意和无力感袭来,强撑着的眼皮再次耷拉下来。

朦胧之际,川连来到了一片荷塘池边,突然感到身后有一股巨力撞向自己,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倒向了池塘里。巨大的浪花溅起涟漪,隐约映射出池边上两张笑靥如花的模样,只是那两人勾起的嘴角里猝着恶毒。

正值深冬,冰凉刺骨的寒水瞬间淹没自己的头顶,川连挥舞四肢努力扑腾想要呼救,可是不等发出声音,池水便一个劲的涌入鼻尖,挤走了鼻中仅存的那丝空气。强大的窒息感让人头脑发胀,眼前的一切仿佛一个巨大的深渊,而深渊中藏着一只无形的大手,一点点将自己的身体拉入其中。刺骨的冰寒更犹如削肉剔骨,万蚁啃噬……

“十公主落水了,快救人啊!”

“来人啊,快传御医,十公主落入寒冰池,三位公主也受到惊吓……”

池边传来不绝于耳的哭泣声,还有水花溅起的声音,夹杂慌乱急促的一阵阵脚步声。而池中的的女孩却慢慢闭上了眼睛。

“知忆,你醒醒,你不要吓娘啊,你父王已经丢下咱娘俩走了,你千万不要丢下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呜呜呜!”

“王妃娘娘,公主寒邪之气入体,普天之下唯有异彩冰莲或许可以一搏。可是昭烈国已亡,此药怕是已经绝世了。”御医无奈的摇摇头。

“不,皇上手里还有一颗。本宫立刻进宫去求,还望照顾好公主。”

“王妃放心,还望速去速回,公主的怕是等不了太久。”

英武殿上,陆王妃哭得泪雨梨花。

“皇上,求您救救十公主,御医说她危在旦夕,命悬一线,只有异彩冰莲才能救她的命啊!”

“王妃莫急,别说这世上只剩一颗,就是没有,朕也会翻遍全国找到。来人,速速去库房取来冰莲。”

“臣妾替十公主谢陛下隆恩。”

“皇上,王妃,公主目前已无大碍,只是,异彩冰莲只能暂时压制住寒气,而后,可能,可能活不过20。”

……

狱中,角落里的川连脸色苍白,全身紧缩在一起,额头上更是沁出许多细汗,身体更是不住的抖动起来。

画面一转,这是一间华丽温馨的女子闺阁。川连扑进对面女人的怀里,“母妃放心,知忆一定会跟着师傅好好学的,知忆会一直陪在母妃身边的。”

画面再次转向一片山林之中,山顶的周围种着许多药圃,一位白胡子老头儿背手而立,对着身后跪地行礼的小孩儿道:“从今天起,你就叫川连吧,刚刚吃下的药可以压制住你的寒症,保你十年无虞,只是以后,且罢,日后你便知晓了,切记,今日起,你便女扮男装吧。”

小孩儿笑得很是开怀,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是眼前的老者,她的师傅,让她终于不用再饱受寒症发作时那班万箭穿心的剧痛了。

此时,天已微明,狱中蜷缩的人儿嘴角上扬,只是,细看发现,女孩儿的身体不再抽动,苍白的面容安详的可怕,身体的温度早已冰冷的不同常人,而那个笑容自入夜起便再也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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