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白马洪亮的啼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待我反应过来,母亲,银鸠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回头看去,云起山庄里还在亮着昏暗的烛火,桌子上茶碗里的热气也并未散去。我呆立在院子内,环顾四周,一时间,心中的悲痛之情翻涌而至,一股窒息感压得我难以呼吸,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光芒突然一黑,昏了过去.....
再一睁眼,天边已经微微的有些晨光,我坐起身来,摸向自己的脖颈,还有这一丝淡淡的血迹,昨晚的一幕幕场景又隐隐的在眼前浮现,回首望去,瞥见了母亲昨晚给我缝补的肩袖,那一针针整齐的针脚,我内心中的思绪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再多的伤感终究是无用的,以后的路,我自己终究要走下去。
半个时辰后,我离开了这个我生活了七年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带走,只带走了母亲为我做的糖饼,孑然一身,独自一人....
那叫银鸠的老家伙跟我说过,若是我想自己闯荡,便向南走,若是想安稳度日,便往西行,老家伙虽然是将母亲带走的仇人,但是他给我那个破羊皮卷的时候,母亲那略带惊讶的眼神,
以及母亲对他的言语,似乎这个人对于母亲来说是值得信赖的。那我也可以相信他。
走到山下,面前的两条路正如我人生的十字路口,摆在了我的面前。一条向南的碎石小路,一条向西的阳光大道,似乎也暗示着我选择的人生模样...我停在路口旁,有些徘徊,有些忐忑,有些琢磨不定....就在我还在犹豫的时候,清晨的阳光倾泻而至,我抬起右手遮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但也猛然间醒悟过来,母亲刚被带走,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贪图享乐,如若想着安稳度日,那此生想必与母亲都再也不复相见,我不想,更不愿!有朝一日,我定要到岳都,将母亲救出来!随即,我迈开步子,笔直的向前方走去。
大约走了七八里地,我到了望月村,看到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健壮少年正在村口抓野兔,正是黑柱子,不由又想起了昨天母亲为我缝补肩袖的场景,心中的伤感又生出来了几分,但随即敛了敛心神,走了过去
“黑柱子”我喊了一声
“唉?木娃子”黑柱子看见我,手里抓着野兔子,兴致冲冲的跑了过来。他的力气很大,那野兔子被他抓在手里一动也不能动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木娃子了,我不姓慕...”如果放在前些日子,我俩恐怕又要因为这个称呼打了起来,但是今天我一点与他争执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云姨说过,你姓慕,俺听云姨的,你个娃子坏心眼多的很。哎呀,啥也别说了,走,我给你弄烤兔子吃去,我新逮的,可肥了”说着便要拽着我进村去。
“算了黑柱子,我有事要出趟远门,不去了,你以后也少吃点兔子,省的挨黑婶的打”
“不怕,偷着吃,这一家家的养了那么多只兔子,他们肯定也不少偷吃,你干啥不得吃饱肚子,走”黑柱子大大咧咧的说
“唉?黑柱子,你等等...”不等我说完,便被他硬拉走了
望月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非无粮可食,不可食兔肉。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兔子曾经救过一村人的命,据说几十年前这个村子还不叫望月村,因得了一场时疫,专门针对几岁孩童,得病的孩子全身红疹,高烧不退,不出半月便会夭折早逝。方圆数十里的郎中看后都束手无策,后来望月村来了个游方术士,观察病状之后,给村长开了一剂药方,不出数日,竟是得病的孩童都好了大半,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一剂药引,便是望月砂,后来才知道就是兔子的粪便。随后便把兔子当成了这个村子的守护神,家家都养着兔子为家人亲朋祈福,而村名自那时起也改唤望月村。到后来虽然不再像当初那样,对吃兔肉严令禁止,但是也只有在招待贵客和至亲好友的时候,才会当做最为珍贵的菜肴享用。
前脚刚踏进家门,黑柱子便大喊道
“娘,我回来啦!”
“你个狗崽子,又出去乱跑,还知道回来啊你!我看你又找揍啦!”叫骂着的正是黑柱子的娘,黑婶,她手里正提着一个扫帚,怒气冲冲的从屋里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了出来。
“诶?小云祁你来了,快快到屋里来,外面风大。”黑婶看见我,喜悦之情浮于言表,连忙把扫帚扔在一旁,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招呼我进屋里,
“黑婶好,我又来家里叨扰您来了”
“净扯,叨扰个鸟,这孩子越大越文绉绉了,想吃啥,婶子给你做”黑婶大笑着说道
我看着黑婶的脸庞,心里的不由得升起一片温暖,黑婶是个勤俭朴实的庄稼人,初来凌沧山时,母亲将带来的首饰拿去望月村贩卖,换取一些生活上的常用器物,却被当地人刁难坑骗,还是黑婶解围,自此与黑婶相识,年幼时与黑柱子玩耍,天晚了便留宿黑婶家中,我每次来黑婶都会让黑柱子去宰只野兔子让我俩大快朵颐,这么些年,我与母亲也没少受黑婶子照顾,母亲也叮嘱过我,一定要将这份情谊,记在心里,不能忘却。
晚时,饭桌上,我与黑柱子一边大口吃着黑婶做的面饼,一边吃烤兔肉。黑柱子自己的饭量很大,在我九岁之前,他一顿的饭量几乎可以让我吃一整天,而随着我每日修习功课,所吃的东西也与日俱增起来,这几年到黑婶家里,每一次黑婶子都会做一大盆面饼,生怕我二人吃不饱。
“来,小云祁,尝尝你婶子做的野菜糊糊,加了黑柿子,狗崽子每次都吃不少。”黑婶端着一个大锅放到了饭桌上,给我和黑柱子一人盛了一大碗,我嘴里嚼着面饼,含糊不清的说道“谢,谢,黑婶”
“快吃吧,这孩子,老这么客套”黑婶子笑了笑说道,随即坐下自己拿起一块面饼,也吃了起来。
“小云祁,狗崽子说你要出远门,云妹子咋就放心让你一个人出去?”黑婶自己吃了口面饼问道
我停了下来,想起母亲对我说的话。抿了抿嘴,说道
“母亲说我长大了,该出去见见世面,让我先去拜访一个远房亲戚,是个教书先生,让我跟他读几年书,长长见识。“
黑婶听到这,不禁感叹了一声
“云妹子还是看得远啊,不像我们庄稼人只会卖个傻力气。你看这狗崽子,认识的字加一块儿摞在一起不到二两,你不同,你婶子虽然没啥见识,但是也能看出来你跟云妹子不是普通家庭的人,我一个寡妇,在这村子里冷言冷语的听得多了,谁都不愿意跟我们娘俩亲近,只有你跟云妹子不嫌弃我们,小云祁以后肯定会出人头地的,等你出息了,到时候帮狗崽子寻摸个好人家的姑娘娶了,生一堆小狗崽子,我也算对的起他老黑家的列祖列宗了。”
“娘,你怎么又说这娶老婆的事,人间木娃子这还没怎么样呢,你这弄得多不好看啊?”黑柱子埋怨的说道
“嘿,你个狗崽子还教训起我来了你,小云祁以后有出息了,我让他帮你找个老婆这怎么了,要不然指望你这个丑德行,还不得打一辈子光棍。”黑婶有些发怒的说道
“我不说了不说了,我吃饭。”黑柱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黑婶,看见自己母亲又要发火,立马闭嘴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我在旁边听着这家常的对话,却是感到十分的温馨。黑婶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但却都是发自肺腑,对我与母亲也是真诚相待。我虽然内心对于隐瞒事实有些愧疚,但是我也明白,我的事,我要走的路,黑婶子一家知道的越少,他们的生活就越是安稳。相信换做是母亲也会让我这么做的。
夜色已深,黑婶让我二人简单盥漱之后,便催促着我们去睡觉了。我与黑柱子躺在炕塌上,闲聊起来最近的趣事,一时间他爽朗的笑声在不大的草屋内回荡,说着说着,黑柱子那如雷般的鼾声便响了起来,我看着黑柱子睡熟的模样,笑了笑,幽幽的说道
“柱子,要是我能够还跟以前一样,那该多好啊....”
随后帮他盖好来被褥,坐起身来,悄悄的走下床去,从我的包裹里,将母亲为我做的糖饼拿了一半放在炕头。
看着窗外那如银盘般的满月,不由苦笑,都说满月时,人团圆,昨日十五,我与母亲分离,今日十六,便又要与好友天各一方,那离别的场面终究不想再尝试第二次,就这样走吧。
轻轻地推开门
回头看去
“柱子,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再聚时,我一定找天下最美丽的女子给你当媳妇儿...你小爷我答应你了”
月光下,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走出了望月村,踏向远方,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