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鸠身上的盔甲看着极重,但走起路来却消无声息。常听母亲说起,世间武学分内外双修,外修体魄,内炼神息,外修极致无非钢筋铁骨,不惧世间普通刀兵,而修炼内息却十分复杂,内息到达一定境界之时,便可将气息全然隐藏起来,行无声,动无影。放佛整个人都融入了天地之间一般,这般境界叫做炼息 。而这银鸠看着却是一名炼息高手。
随着我母亲走进屋内,他环顾四周,笑了笑说道
“四公主爱洁整个北岳皇宫人尽皆知,你这云起山庄虽然看着破落了些,但是内里干净素雅没有一点尘埃,倒是个适合四公主居住的地方。”随后便自顾自的坐在了桌子前,把玩着母亲雕刻的松木茶碗
“如此,银叔是打算放过我娘俩了?”母亲给端来了茶水,似笑非笑的说道,并为银鸠斟了一杯茶
“多谢四公主,末将不敢妄言,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长话短说吧,银叔,老不死的什么心思我明白,无非就是想用我母子二人的性命换天阳半块千里江山玦,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你比谁都清楚,若非是我是母子二人是世间唯一有我母亲血脉的人,这凌沧山上怕是早就多了两具体尸骨了。”
“四公主果然还是那样直爽,不过虎毒不食子,王上还是...”银鸠说了一半变沉默了。
“哼,这话银叔自己怕是也不信吧。”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银鸠也只是喝着茶,而母亲同样的只是坐在旁边,用手托着下巴看着那桌上昏暗闪烁的烛火。
“银叔,我跟你走”母亲突然说道
“当真?”银鸠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母亲突然答应。
“但是我儿却不能跟我同去,至于为何,银叔你医道圣手,相比刚刚也发觉了吧。”
银鸠看着母亲,半天沉默不语,而我在一旁却只听出来了,我与母亲,难道要就此分离了吗?我一步走到母亲身前。
“母亲,你放心,这家伙再厉害也不能让我们母子分开,你别怕,大不了我跟他拼了!”
我的脑子里全部都是慌张,并不是因为我怕这个银鸠老头,而是我真的害怕与母亲分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让母亲从我身边离去。这么多年相依为命,我不敢想...
母亲笑了笑,突然掏出匕首,将我拉到身前,锋利的刀刃顶住我的脖子,而自己也拿出了一把匕首放在了脖间,向着银鸠说道
“银叔,你若答应,我便此时动身与你前往岳都城,你若不应,我母子俩即可血溅当场,那个地方便再无有人可以打开了,他这一辈子的美梦便终成泡影,相比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吧,如何?”
银鸠看向我母亲,放下茶碗,叹了口气说道
“若是由我医治,废掉小皇子奇经八脉,后面好生修养,虽无武人体魄,却可享天年,一生无虞....”
“多谢银叔好意,我儿有他自己的使命,她身上流着一半我的血,流着一半天阳国主的血,许多事情他出生就注定了,该他担负的他要担!”母亲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手里的匕首也逐渐颤抖着,我的脖子上隐隐透着一丝丝血迹...
银鸠见状,思忖了好一会儿,随后站起身来,自顾自说道:
“末将与四公主发生争执,四公主性情刚烈,携小皇子逃至凌沧山巅,本欲不顾君臣之礼,强行打晕四公主将其带回面见王上,哪知四公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将小皇子推下悬崖,自己也欲跳崖而下,末将无能,只来得及拦住四公主,却无法救下小皇子,现已经派人于崖底四周寻找,未见小皇子踪迹...”
啪啦,两把匕首掉在地上的声音格外的清脆,听到这里,母亲像是全身的力气都松了下来,一下子便瘫软在了地上,我急忙去扶住。母亲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脖子,心疼的问道“疼不疼?”我摇了摇头。随后将母亲扶起来坐下
“银叔,让我母子待一会儿,我叮嘱这孩子几句便跟你走。”我还要说话,却被母亲一把拦住。
“我就在门外,四公主说便是了”随后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祁儿,你且坐好,接来下我跟你说的,你一定要将每一个字都牢记在心”母亲的脸色从来没有过的严肃。我正了正衣襟,便端坐在母亲的面前,仔细听着母亲将要对我说的每一个字。“祁儿,母亲走后,这凌沧山你是呆不下去了,那银鸠会给你逃命的时间,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尽量远离这里,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天阳皇子的身份,还有,我让你每日所做的功课一定要每日练习,母亲不在身边,你可千万不能有半刻的松懈,这么多年来你也问过我为何每天都让你坚持做哪些稀奇古怪的动作,不久后你就会明白了,你离开这里之后可以去西厥的墨轮城,找他们的城主墨班叔,他是我的忘年交,他会告诉你一切的,最后还有这个你拿着”母亲从怀里拿出一块儿看起来斑驳不堪的石头,那石头看起来与平常的石头无二,但是摸起来却是有种难以察觉的温润质感。“到时候你若见不到他,只需要让人带话给他,告诉他墨轮城北的天人三赌,最后一赌你来赴约了,他便肯定会见你。他看见这个石头定会明白一切的,还有,千万不要做傻事,不要来岳都,不要想着救我。还有,不要怪我...还有....还有....”母亲的肩膀微微的颤抖着,逐渐的泣不成声。我看着母亲,也是满脸的泪痕,嘴唇微微的颤抖,想说的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从小到大,我从来未与母亲分离过,这突如其来的遭遇,让我措手不及。都说人在情绪极度激动时,会说不出话来,我现在大致如此吧。
母亲看着我这般模样,更是十分的痛心,她强扭过头去,擦拭了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对我说道
“祁儿,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你站起来,送母亲一程吧....”
我双眼早已被泪水模糊,看着母亲,咬着嘴唇说道
“母亲,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母亲看着我,笑了笑,揪着我的耳朵,好似之前我犯错被揪耳朵一样,只不过这次,她手上的力道却是很轻,生怕把我给弄疼一样,但却并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摇了摇头看向我的衣服,缓缓说道
“把你的外衣脱掉,你肩上的口子,我来给你缝补上吧....”
古语有云,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而此时烛光下的母亲的一针一线都比平时格外的小心细致,她缝补的很慢,好似但凡有一针没有缝补好,我就会穿的不暖,我在一旁看着,我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走出门外,银鸠不知从哪里牵来了一匹白马,笔直的站在院子外面。见母亲出来,看了看我,随后说道
“四公主可还有其他可交代的,末将还可再多等些时候。”
“不必了,银叔你素来一言九鼎,想必答应我的事情断然不会食言的吧。”母亲的语气很平淡
银鸠向我走来,站在我的身侧,从怀里掏出一份羊皮卷,递给了我。
“你从未走出过凌沧山,这是我征战多年绘制的地图,虽不比那些个专门勘察山岳,修习农学的酸腐绘制的详尽,但你有这个以后闯荡天下,或许能让你少走一些弯路。”
母亲看到银鸠给我的羊皮卷,眼神也温和了些
“他不过一个十三岁的毛孩子,银叔你还真是舍得..”
银鸠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你于两个时辰后下山,你若是想要个安稳生活,便一路向西,五十里外有个渡口,岸边停着一艘描着银色兰花的快船,你只管上去,可保你以后生活衣食无忧。若是你自己有其他想法,便向南而行,三十里外有个驿站,他们会给你备上一匹好马,自此天高地阔,便看你自己的作为了。”
我伸手接过那羊皮卷,心里纵使一千个不情愿,却也知道此刻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种无力感,这种被人操控的感觉,让我内心对自己的无能怨恨到了极点....
银鸠看我没有回应也不多说什么,他向后撤了几步,走到了母亲的面前。
“末将银鸠,恭迎四公主,回京!”
母亲见状,便向着那匹白马走去,刚刚准备上马,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对我说道
“祁儿,厨房里还有着我今天作的糖饼,你一会儿别忘了带着吃,别吃得太快了,慢点....”
“母亲...”我听着母亲的话,呆立在原地,嘴里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却只会单纯的喊着母亲,如同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只会说那世间最简单的两个字眼。
母亲紧蹙着眉头,抿着嘴,立马转过头去不再看我,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上马,扬起马鞭,重重的抽下..咴咴咴,白马一跃而起,随后伴随着散落的月光,很快便在黑夜里,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