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多月,轩辕婵为遵守与白辰胤天的诺言不和叶杉落再见,自叶杉落血洗墨家之后,便没有再参与后续交赎金、抢墨弈等计划。
正好之前白辰胤天为她从南溟赶回来时太急,许多事务还尚未处理,她这次便主动请缨去了南溟,将周家改建为为空尘山在南溟的监察寮,又新建了南溟至空尘的沿途各通信驿站。至此,空尘山的手也能慢慢伸到南部腹地去了。
重阳以后,轩辕婵带着几批人马返回,当日,白辰胤天、李鸣、皇甫金阳等重要人物都聚集在醴泉堂召开集会。
轩辕婵带领众人单膝跪下,报告道,“禀天主,此次一行,我们已将周家负隅顽抗的余部清理干净,其宅院被改为了空尘山的南溟监察寮,原中原的监察寮副使已被任命派去驻镇南溟。”
白辰胤天点点头,看着风尘仆仆而归的她,心中满是慰藉。
轩辕婵又派人呈上了几卷地图,继续道,“这是空尘山至南溟监察寮沿途的各个驿站点,南方各门派、家族若有任何动静,监察寮的消息不出三日便能传达给我们,我们的势力也能更好地南下。”
白辰胤天抚摸着金座上的龙头,露出难得的笑容,“好,我空尘山与周家的世仇已了,南部腹地也即将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此一趟你们辛苦了,赏所有人白银五十两,休沐三日。”
众人颔首叩谢道,“谢天主!”
酉时,白辰胤天从紫宸宫踱步来到灵昭宫门口,此时天色已晚,月明星稀,初秋的风掠过护宫林,发出阵阵的幽鸣。
他孑然一人在门外徘徊了良久,始终未敲门。半晌,门却兀地自己开了。
“天主,”一袭红衣之下,轩辕婵立在门口,双手扶门,“你有要事找我吗?”
白辰胤天摇摇头,“无事,不过是闲来无聊,随便走走罢了。”
说着,他欲转身离去,轩辕婵却开口道,“进来坐坐吧。”
白辰胤天停在原地,回首看着她,她却侧身让出一条路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白辰胤天生疏地笑笑,随她迈进了灵昭宫。
半个月未有人住的灵昭宫里,落了稍许灰尘,似薄雾般蒙在紫金色的桌椅窗檐之上,整个宫殿显得格外古朴雅致。
“我听说,你此次前往南溟,还顺带向西去了南疆。”白辰胤天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碗茶。
轩辕婵应了一声,也坐下来,“之前我听说,南疆的伏魔教对三百年前的灵昭之事有所了解,故而此次借机前去一探究竟。”
白衣男子端起茶,眼里晕开了一抹浓郁的漆黑,“我就说,你如何能主动请缨去南溟。”
“……”
男子摩挲着碗底,饮下一口清茶,“所以,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伏魔教的人知道多少?”
女子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白玉发簪,那簪子上镂空雕刻着片片祥云,其纹路竟和空尘山的标志性云纹一模一样。
“这是……?”
“这是当年灵昭前辈的发簪,自她死后,伏魔教率众人修建了灵昭宫的密室,而她的发簪,就是通往这座密室的钥匙。”
白辰胤天放下茶杯,接过轩辕婵手中的发簪,仔细端详了片刻才还给她。随后,二人起身向密道的方向走去,只见那密道的上方的石雕正是由成片的云纹所构成,走近仔细一看,竟才发现其中少了一片。
轩辕婵举起发簪,对着石雕中缺失那一片比了比,竟是严丝合缝。她将发簪放在石雕上,用力向下一按,只听石壁发出“咔”的一声,像是有什么机关被卡住了一般。
“走吧,他们说这里面就是灵昭前辈的墓室,我们想知道的所有答案,都雕刻在了壁画之上。”
白辰胤天用手拦了拦她,示意她让自己先行。女子后退一步,白辰胤天小心地向前探了几步,果然没有再出现暗箭或飞石。他回头向她点点头,二人便取出火折子举在空中,向着狭窄幽暗的密道里缓缓前行。
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在石壁上,他们二人一前一后,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密道的尽头,一处豁然宽阔的地宫。二人在周围寻得了几处油灯,用火折子将其点燃,慢慢的,光盈满了整个地宫。
他们环顾四周,从墙上一幅幅斑驳陆离的壁画中,渐渐推测出了当年的那些往事——
原来,三百年前,在昆仑祁连一脉,以悲悯苍生为大义的幻虚之境竟出了一位毁天灭地的魔头暗夜。他偷习禁术,堕入魔道,具有毁天灭地的神力。后来,他屠戮师门,以天下苍生之性命,胁迫师妹灵昭与自己在一起。灵昭不从,和师兄空尘一起逃到了中原。
暗夜一路追杀,逼死空尘,灵昭却依然誓死不降。暗夜大怒,囚禁灵昭,大肆屠杀天下苍生,整个江湖一夜之间腥风血雨,尸殍遍野,血流成河。各路侠义之士、武林门派,纷纷联合起来,力求共同对抗暗夜。而那时首领,便是南疆一带以降妖除魔为旨的伏魔教。
然而,奈何暗夜的蚩尤神力太过于强大,凡人之躯根本难以匹敌,无数的英勇之辈奋勇而上,却皆成暗夜手中的一缕亡魂。灵昭见此情景,假意求全,骗暗夜放出自己,千钧一发之际,她拔下发簪,在暗夜面前自刎而亡。就在暗夜片刻失神的瞬间刻,江湖各路侠士蜂拥而上,趁机将其制服。
后来,暗夜的肉身虽死,但其怨念深重,无法超度。伏魔教主带头将其元神镇压于江边的一座古刹之内,用灵昭及其他二十四位勇士的鲜血画了一道血咒,将其元神永久地封印。
幻虚之境亦遭到重创,当时在山上的人全部殒命,幸而在中原的弟子陆续回去重建了门派,但因出了这样一位毁天灭地的魔头,幻虚自当羞愧于武林,宣布从此销声匿迹,不再见于人世。
他们两人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神情动容地注视着壁画,摇曳的光影将二人的轮廓投射在壁画之上,仿佛他们已与这座壁画融为一体。
“暗夜、灵昭、空尘……”轩辕婵低吟出这三个名字,仿佛若有所思,“原来,空尘山,灵昭宫,暗夜组织,都在说同一件事情。原来,它们都是三百年前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白辰胤天走道壁画前,用手指一点点轻轻抚摸那一道道刻痕,自语道,“祁连昆仑,幻虚之境,果然真实存在……”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费尽心力来我空尘山,想方设法当上灵昭宫的掌司,就是为了一探灵昭宫的秘密吧……”
那沙哑的声音越来越有些颤抖,“……如今,真相既已揭晓,你又打算何时回去?”
他侧头看向红衣女子,她的身影在逆光的烛火中,只有一道模糊的剪影。
女子端详良久,微喟一声,“嗯,你猜对了……如今,我是时候该回去了……你我之间,我与空尘之间,也许就缘尽于此了。”
听闻此语,白辰胤天闭着眼转过身去,面对着油灯,只觉顷刻间,胸中的怅然如千军万马般铺天盖地碾压而来——
他曾经为了信守对轩辕婵的誓言,亲手将叶雨璃推开,而这十二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克制住自己对雨璃的感情,一遍遍对自己洗脑,不断说服自己:他要等的人是火儿,他要守护的人也是火儿。
十二年里,他面对雨璃一次次地被星魂和墨琴残害,直至身心俱损、忧思成疾,他却始终无能为力。她身上的每一道伤,每一个疤,每一次饱经痛苦的摧残,都双倍地覆压在了他的身上。
愧疚,痛苦,压抑,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境面对雨璃,他不敢逾越一步,不敢流露一丝一毫的真情。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她在他的生命中迟到了一年,那时的他,已向火儿许下了终身誓言。
如今,他已然为这份誓言牺牲至此,到头来,却终究还是无法得偿所愿。轩辕婵终归还是选择了叶杉落,而他,什么也没有,没有雨璃,没有火儿,没有任何人。
想到这里,白辰胤天艰涩地揉了揉眉心,已无所谓自己剧烈颤抖的声音,向她说道,“嗯,你打算走的那日,让阡岚送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