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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不眠

民辅路近郊至今仍旧是一片开阔地带,没有开发,没有马路,没有高楼大厦,是因为这里,存在着一片并不精致的墓园。

麦雷至今还记得,在狱中的仅有的两次噩耗,来自父亲和母亲的离世。入狱第五年,麦雷的父亲因为思念儿子,在路上出了严重的车祸,来通知麦雷的远亲并没有告诉他现场的惨状,父亲当场去世,车祸发生的爆炸导致父亲面目全非,救出来时,已成焦土。

麦雷的母亲在这打击之下,大病一场,终日卧床不起。没有人照顾,加上早已崩溃的情绪,三年后母亲也相继离世,麦雷只能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若不是他进了监狱,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麦雷的远亲是他的一个哥哥,在父母离世后,他将麦家父母合葬在这墓园里,随后离开了这座城市。也就是从那一天起,麦雷成了这片地方的一颗孤草,无依无靠,失去了全部的亲人。

地铁对麦雷来说,完全是一个全新的概念,这几乎已经超越他认知的交通工具,不只是乘坐方式,连金额和位置,他也都不清楚。如果不是那位大哥告诉他,他可能还在原地打转,寻找着费时费力的离开方式。

一边观望着,一边走进了地下通道,随着走廊的路线,慢慢的他走进了地铁站的大厅,这里的光几乎可以照亮夜空,放眼望去,只有明亮与整洁,无数的人行色匆匆,从一条通路走出又走向另一条通路,年幼的孩子被老人紧紧的握住,生怕人流将孩子冲丢。身着西装手提公文包的白领正一边看着手表,一边打着电话,向出口走去。这里的人没有身份的高低之分,没有地位的贵贱之别,他们都只是为了生活奔波,辗转一站又一站。

他看了好久,可拥挤的人群让他无法捕捉到一个完整的乘车流程,他只好走向那个余光看了很久的导台,轻声问道:“你好,我想问一下,民辅路近郊该怎么去?”

导台里的女子看到麦雷的容貌,向后轻轻的闪了一下身。她的眼神中一闪而过一丝惶恐,但是很快又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说到:“民辅路近郊在三号线倒数第二站,沿着楼梯下去就好。”女导向伸出手向他指引着方向,麦雷点头致谢,随后向她引导的方向走去。即使女子的表情只是短暂的惊慌,但还是被麦雷捕捉到了。也许20多年的监狱生活,让他的眉目间多了一份凶光。

地铁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停在了一众乘客面前,麦雷小心翼翼的随着人群走了上去,仅有的几个座位早就被之前的乘客占上,他好奇的看着这个火车一样的交通工具,飞速,平稳,与他的生活截然相反。

墓园离地铁站并不远,只一会他便走到了墓园的外围。一路上他都在想着自己曾经的一切,或许这样的环境更容易勾起他的回忆。他的脚步慢慢的变缓,变沉重,四周的安静将他踏向地面的声音凸显的如此明显,远处的风吹动着他单薄的衣服。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紧紧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可即使是这样,也掩盖不住他口中的呜咽声。

墓园并不大,而埋在这里的,也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平凡人,这里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麦雷很容易的就找到了这里,因为这有他最亲最爱的人。

父母墓碑前仅有的一束花,也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风干消亡,只轻轻一碰,便碎成几瓣,掉在地上。麦雷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跪倒在地,一个沉闷的响头在墓碑前磕响:“爸,妈,儿子不孝,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们……”

两滴清泪打湿了面前的土地,20年的沉寂与悔过在这一刻如山洪般爆发,麦雷抱住自己,放声痛哭,呜咽声将整个墓园的宁静打破,声音回荡在整个旷野中。

国家自古以来,以孝为尊,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家庭支离破碎,父母双双去世,麦雷知道,不论怎么说,他都是罪魁祸首,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他不是一个好儿子,没有尽到儿子应尽的义务。

他很想和父母说点什么,说说自己的经历,说说自己的悔意,可话到口边,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哀声痛苦着喊道:“爸妈,我想你们啦!”。

离开了墓园,已经是黄昏了,远处的日落化作一幅美丽的画卷,天与地连在一起,金色的光芒将二者完美的融合。夕阳的余晖在麦雷的身上,将他的瞳孔染成一片金黄。眼眸里残存的泪混合着杂质,轻轻的化作尘埃,飘向远方。

坐着地铁回到了市区的外环,即使过了多年,他也清楚,这市中心的酒店,和四环外的旅馆,不是一个价格,甚至是几倍还多。他身上仅有的几百元,还不知道要活多久。无依无靠,只能去便宜的旅馆暂时度过一晚。

麦雷觉得,自己曾经的傲气早就随着监狱的生活逐渐解离消失。现在的他仿佛一根枯草,只一阵微风,或许就能将他吹散,无影无踪。

夜晚的街道似乎就多了一丝奇幻和神秘,远处的城市霓虹闪烁,绚烂的灯光几乎要照亮整个夜空。纵横交错的桥梁以光相连,以暗相通,麦雷莫名又来了孤独感,可这城市分明人山人海。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夜色包围了全城,麦雷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进到了街边一家和他同样不显眼的旅馆。

“老板,开一间单人房。”麦雷递出身份证,说到。

“220一间,现金还是……?”老板看眼麦雷,随后便开始操作面前那个叫做电脑的东西。

“现金。”麦雷没有一点犹豫,他并不知道标准的房价是多少,所以连议价的勇气也没有了。

房间不大,但是也并不小,折腾了一天的麦雷看到了房间中央的床,这样的柔软是监狱从来不会拥有的。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所有的变化,未知的未来,麦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缓缓的走向那张洁白的大床,可此时他却不敢向下坐去,回到这个世界,一切都要变得小心翼翼,睡习惯了木板床,怎么会安心在这气垫床上休息呢?

房间里的灯是暖温色,将整个房间包裹的温馨明亮,远处的城市灯火辉煌,偌大的房间只他一人,闭上眼,身边尽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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