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长明撤回神力,狠下心冷着脸绝了雀儿的念。
三年来雀儿对他日渐增益的情愫长明自是明白,可他却不愿也无法给出回应。
一直以来长明只是把雀儿当做妹妹来看待,毕竟若论寿数的话她便是连自己的子孙辈都难以相及,何况纵是自己生了心思又当如何,天规森然纵是沦落这凡尘俗界亦逾越不得,于其为全一时私欲点化雀儿成妖让两人落个永劫不复的下场,倒不如狠狠心让她绝了妄念安安稳稳的了度此生。
玲珑本就是天界罪狱的一部分,而长明作为曾时的牢头自是省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道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事本就见不得光,可万事万物的特性便是除非未有发生,只要它们真实存在便总会有见光的一天,无法永远都躲于阴影之下,可一旦见光后它们将要面临的便唯余死亡和苦楚。
什么样的惩罚最痛苦,自不是那些于天灾灭劫下化作飞灰而去解脱了的幸运儿,最痛苦的是那些被扣留关押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夜享着离别之苦,感着切肤之痛,受尽折磨精神肉体几近崩溃却不曾麻木的生灵。莫问长明是如何晓得的,以往此类悲怜儿玲珑内多的是,他没少得见。
所以长明推开了她,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雀儿虽不曾离去,却也未再理过他。不知是出于一种报复心理还是时间真的会淡去很多惜时真挚且深沉的情感,第四年盛夏雀儿有了伴侣,是只顶撮白痕的燕子,鸟类是怎般审美长明琢磨不透,只是能勉强通过推演看看其化作人形的模样,说不上有多惊艳中规中矩罢了,时间久了倒是能查觉得出其值人称道的特质,这是只老实鸟脾性也好。
又是一年雀儿育下两子一女还未得享天伦便辞别了尘世,那呆毛鸟倒也守信,外出觅食也好,寻常发情也罢均未再有过新偶。让长明感到欣慰和钦佩的是它的那股狠劲,为了守住和雀儿腻在一起时的山盟海誓不惜折断了双足,以致自己无法远飞,唯能赖滑行于近处觅食后飞回塔檐,一旦生了其它心思便会落个力竭跌死的下场。得益于此它致死也不曾负了雀儿昔年托生之情,雀儿的遗躯被他安置在了塔顶的高梁之上以鲜花为被掩覆起来,辞世时前它嘱咐子孙要将它葬于雀儿身旁,于是乎多年后当有工匠翻修塔身时竟于这塔顶高粱之上发现了两具枯枝蒙着的鸟类残骸。
诚然较之人类而言鸟类的生命更为短促,仅有匆匆十数载。十数载能做些什么,从破壳到振翅高飞,从观世界再到寻觅配偶生育儿女直至死亡,这于人之一生何其相似,只是这一切所要经历的时间于鸟类而言被大幅缩短了,于是它们的一生可以比翼可以守诺可以成为佳话,而人之一生却多存了失信毁诺乃至背叛,它们可以只去经历,而人最终却要去接受将往事变为回忆珍藏或遗忘。有时长明会想,是否时岁愈短情思愈挚,唯短暂才可感受美满,而漫长反会滋生诸般不甘和厌倦,思久了倒也思不明白,反是自讨忧烦,所幸也不想了。
常叹时岁有尽,却又羡时岁有尽,人之此生何其矛盾,又是何其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