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宁愿没做梦,但没睡多久就醒了,睁眼的时候,脑袋像是被几头牛踩过一样痛。
宁愿堪堪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上,身上是被翻折过来的被子。
她拿过手机,按亮。
两点整。
从刚毕业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不管风吹雨打,不管再累,宁愿都会在凌晨两点醒一次。
没有例外。
她揉着太阳穴,一偏头床头柜上有一杯凉透的水,和一盒药。
怔了半刻,走马灯一般的记忆塞进脑海里。
她遇到了周泣,他送她回的家。
这药她家里没有,应该是周泣买的。
欠了个人情,偏偏是周泣。
卧室里的夜灯亮着,昏黄温暖,宁愿眨了眨,觉得眼沉,但脑袋却清醒,毫无困意。
其实除了工作上的往来,她不想过多的接触周泣,是因为窗边事件。
宁愿是学中文的,之后又做了编辑,人际上比平常女孩要更敏感上许多,这种敏感不光是抽象的感性共鸣,还有生理上的。
想起那个晚上窗台上的周泣,她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痛苦挣扎着。
正想着,手机嗡嗡两下,是手机系统更新消息。
宁愿划下菜单,发现“您有一条微信新消息”。
看时间是几个小时前。
点开,是周泣发来的。
——“醒了记得吃药,用温水重倒一杯。”
宁愿盯着对话框愣了一会儿,可能半夜热乎乎的卧室里空气粘稠,她的大脑停滞,不太会思考。
周泣对她说话的语气一向自来熟,细嚼几下还透着亲昵,但分寸感把握的极好,以至于没有让她感觉丝毫不适。
回过神来,发觉脸有些红,指尖泛着温度。
宁愿犹豫了一会儿,缓缓打了字发过去。
——“好,谢谢。”
两行相比之下,宁愿说话就显得礼貌疏离。
宁愿刚要起身换下衣服,想洗个澡再睡,手机在手里又嗡嗡两下,吓得她抽了口气,太阳穴又突突跳了两下。
周泣发了语音过来,一条两秒的语音。
他还没睡吗?
宁愿伸手点开,外放。
“醒了?”寂静无声的卧室里回荡着他低沉喑哑的声线,微微上扬,许是因为半夜,尾音缱绻。
像个小猫爪子,挠了挠她心口。
心脏顶撞着胸腔,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响彻在耳边,吵闹得紧。
“嗯,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你的药,也谢谢。”宁愿又打字回道。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再睡会儿吧,明早起来再把药吃了,要不然会头疼。”
他又发过来两条,声音再次传过来颗粒感,轻缓随意的嘱咐着。
宁愿听完,鬼使神差的调出语音按键,按下。
他这么快回复,不是跟她一样睡到中途醒了,就是一直没睡。
宁愿不知为什么更倾向于后者,许是语音传来的声音过于清明。
他也睡不着吗。
“好,那你也早点睡,晚安。”
“…………”
宁愿抱着手机等了几分钟,那边没有回复。
她偏了偏头,难道睡着了?
没再多想,便拿起换洗衣服进了淋浴间。
洗完出来宁愿抬手关了灯,回到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杆,宁愿听话的倒了温水吃了解酒药,然后把药放到了家里的药箱里。
手机对话框里的对话在那句“晚安”后戛然而止,没了后话。
公司的工作到了年底这个时候也差不多都安排好了,工作强度上没有上几周大,宁愿松快了不少,下班清闲的时候跟程荌荌去吃个饭,看场电影,过得还算开心。
唯一没什么变化的,她还是会在凌晨两点的时候醒过来,然后过一会再睡去。
她跟周泣也好一阵没有见过,也没有联系。
又过了两周,老板要在临近圣诞节的时候组织团建慰问员工,说是约到了郊外口碑很好的度假山庄,还有温泉。
宁愿本是不太想去的,但无奈老板盛情邀请,说她来公司这一年很是辛苦,公司年底的业绩也有她努力的一份,再加上她总是加班,老板看在眼里,她实在不好拒绝,便跟了去。
这郊区的山庄,宁愿也略有耳闻,去年程荌荌就跟她说过,想着什么时候去玩玩,据说山庄四季环境都很好,老少皆宜,娱乐项目和场所也适龄分区,各个年龄段的人都爱来玩,衣食住行服务都很周到,但价格比同行里的普通山庄高一些,成团来更合适,口碑一时散开,好评如潮。
公司说只去三天,宁愿带了几件厚外套和日常生活用品,毕竟郊区,可能会有风或者室外的活动,穿多点还是好的。
两周后的周末上午,他们坐上租来的大巴出发了。
这郊区周边有很多山庄和游玩地区,虽说要上山,但路程比想象中通畅好走,大概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赶在午饭前到了。
果然山上的空气就是好啊。
公司这次来了几十个人,一大帮从车上下来涌进前厅,要办理入住手续。宁愿跟另一个编辑分到了一间房,年龄跟她差不多,叫小安,工位在她对面,平时关系也很好。
她跟小安并排说笑着走在后面,等前面的人先办手续。
宁愿手插在兜里,懒洋洋靠着旁边的行李箱,笑着听小安在身边说话,偶尔搭两句。
山庄本来来来往往的游客就很多,加上他们这些人进来就显得拥挤了很多。
这时,前台旁边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里面由远及近传出一声爽朗的笑声,是大笑,在公共场合下显得没那么有礼。
宁愿闻声望过去,脸上的笑意瞬间怔住。
笑出声那人宁愿认识,是齐放,此时咧着张大嘴,边笑边说,闲不下来。
旁边的人穿着一身黑,头上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遮住了他的眉眼,却露出利落锋利的下颚线,嘴边叼着一根烟,没点,只是叼着。
似是齐放的笑声吵到了他,他咂了一声,抬脚就往齐放的腿窝踹去。
“你他妈小点声,”他睨了齐放一眼,嫌弃的低声骂道,叼着的烟管轻颤,“当是你家厕所呢!”
宁愿见状,下意识迅速偏过头,微微侧身,装作自然的抬手整理头发,遮着脸。
是周泣没错了。
郊区也能碰到?
越不想见某个人的时候,世界就越像家里的那个一室两厅,上个厕所都能踩着脚后跟。
宁愿腹诽。
齐放往前躲了一下,奈何泣哥人高腿长,这一脚也结结实实的挨在了身上。
他回过身正要说话,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宁愿躲躲藏藏的背影,眯着眼确认着。
周泣见他不走,顺着他的目光往旁边瞥了一眼,正好看见宁愿穿插在人群里往里走的背影。
只一眼,周泣就回过神往外走了。
他伸手拍了一下怔愣着的齐放的后背,说:“走了。”然后抬手把没点着的烟取下,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两人上了车,齐放开,周泣坐在副驾驶,扣上安全带之后就拿出手机翻着。
他们要去山下买点炭块,晚上准备在天台烧烤,这几周来山庄游玩的人很多,炭块之类的用具用的很快。
“泣哥,”齐放看着前面的路,说,“我有个好消息,忍不住想告诉你。”
周泣没看他,悠悠开口:“忍住,我不想知道。”
“我刚在大厅看见宁愿了。”齐放终究是没忍住,说了。
周泣眼睑动了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哟,”齐放听他沉默,欠欠道,“您跟命运怎么着?发展不顺利啊?”
周泣皱皱眉,觉得齐放今天格外聒噪,有些不悦,说:“好好开你的车,闲事少不了你管。”
齐放撇撇嘴,识相的继续好好开他的车。
宁愿把行李放到房间都归置好就下楼跟同事们一起吃饭,没什么胃口,没吃多少她就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看着手机。
看了一会就觉得困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再醒来,外面天色暗沉,太阳已经落山了。
宁愿走到窗边,抬手把窗户打开,冬日里的空气瞬间挤了进来,冷冽清爽的气息冲刷着她的呼吸。
她的心情在那一刻上扬了许多。
不能再躺着了,睡了一觉脑子都木了,她打算出房间活动活动,觅觅食。
宁愿站在衣柜前踌躇了片刻,套了一件棉袄出了门。
关门的手刚收回,手机响了一声,有消息。
宁愿没在意,边走边拿出来看。
闪烁的头像是一只白色的奶猫。
宁愿的眼睛逐渐睁圆,脚步猛地顿住。
Z:有空吗?
宁愿盯了片刻,抬手点出键盘,手指悬在上面,思考着该回什么。
正想着,下面又多了两条消息。
Z:【图片】
Z:天台,别走楼梯,电梯就能上来。
宁愿点开图片,是一张夜景,许是真的在天台上拍的,微弱的光亮晃着远处的山脉,只是些许轮廓,看不清楚,寂静凝固。
天台啊……
宁愿揣起手机,进了电梯,抬起要按楼层的手顿了顿,转而按亮了顶层。
出了电梯,宁愿叹了口气,她算是把鬼使神差四个字理解的淋漓尽致。
为啥呢?
她明明不想去的啊。
难道人类真的有腿不听脑子使唤的时候吗?
她无奈的摇摇头。
可能此时宁愿还没有察觉,有一些人从遇见起,就已经存在在她的潜意识里了,她每个鬼使神差的决定都写满了那个人的名字。
当然,这才刚开始。
顶楼尽头的拐角处有一小段楼梯,楼梯的尽头是一扇门。
她推开,迈了出去。
果然,天台上风还挺大,吹的宁愿头发飞扬,但这里很宽阔干净,没有杂物,感觉像是有人会固定打扫,
女儿墙上摆着一个亮瞎眼的灯,好像那个特务基地的墙上用来搜查嫌疑人的搭灯,放在远处。
宁愿冷不丁被晃到,心想谁放了个这么亮的灯在这,抬手挡住了眼睛。
蓦地,身后“咔哒”一声响,像是打火机的声音。
紧随其后的。
“宁愿?”熟悉的语气,带着疑问,尾音上扬。
她吓了一跳,猛然回过身。
不远处,周泣还是中午匆匆一眼时的那身,身后有几串儿网红小灯,帽子没了,一头乱发,在风里微微飘动,时不时掀开,遮不住的眉眼映着清冷,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线条。
此时看向她,眼里写满了纳闷。
“你怎么在这?”他又说。
…………
宁愿:刚才鬼给我发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