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眉毛一挑,歪了歪脑袋,周泣看见她头顶上一排问号。
她轻叹一声,拿出手机把对话框调出来,走到他面前举起来,说:“先生失忆了?”
周泣看了一眼,瞬间明了。
估摸着是齐放贱兮兮拿他手机发的,还模仿他的语气。
真是闲出病来了。
“不好意思,”周泣从身后的椅子上拿起手机,翻着,然后抬眼看向她,“我朋友动了我的手机。”
宁愿举手机举的理直气壮,一听他这么说也猜到可能是齐放的手笔,瞬间觉得理亏,举的笔直的手软了下来,悻悻放下。
“坐,”周泣见她气势突然撤走的样子,笑了笑,头往旁边的椅子扬了扬,“来都来了。”
宁愿看过去,那是一把唯一有靠垫和坐垫的椅子,毛绒绒,看着很暖和。
周泣身前是个烧烤炉子,她边走过去坐下边说:“你们在烧烤吗?”
“嗯,”周泣微微俯身点着火,回应着,嘴边哈出的雾气消散在空气中,耳尖微微发红,“你吃过了吗?”
“还没——”宁愿悄悄把手放在肚子上,舔了舔唇。
“那一起吧。”他说着,把一旁小桌子上的保温杯递了过来。
宁愿见了那保温杯,猝不妨笑出声来:“你还带这个啊?”说完伸手接过。
打开一看,是热水。
她抬起头,撞上了他的目光,怔了怔,马上挪开视线。
“谢谢。”她说。
“嗯。”简单的音节从他的嗓子里溢出,回应,然后转身捣鼓着烧烤。
没一会儿不远处的炉子上就传来呲呲啦啦的香味,勾着宁愿胃里的馋虫。
周泣烤出来了一大堆,放在她面前,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恰到好处的距离。
“不等齐放吗?”宁愿问。
“不用管他,让他饿着,”周泣披上了外套,拿起几串递过去,说,“吃吧。”
该说不说,周泣的手艺是真好,肉串香喷喷,咸度也刚好,宁愿吃的津津有味。
“你们是来团建?”周泣手上拎着个啤酒,举起来喝了一口问道。
风这会小了不少,只是微微几阵,吹着还挺舒服。
“嗯。”宁愿吃的一嘴油,伸手掏兜想找张纸巾,发现没带。
“刷啦”一声,周泣从兜里拿出一包纸,拽出一张递到她手边。
“你们呢?”宁愿接过,问道。
“我来看看我姑,”周泣说,“她是这家山庄老板。”
云淡风轻,好像我刚喝了口水一样简单。
周泣没看她,背靠在椅子上,微微偏头,在看远处,漫无目的的望着。
“哦,这样啊……”宁愿干巴巴道。
之后就没了后话,周泣也没再问些什么,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他望的方向是片山脉,夜晚一片黑,只是片黑山。
可他看了很久,像是扎了进去,拔不出来,眼神逐渐缥缈深邃,眉眼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愿。”
他很少这么正经的叫她的名字,轻轻的突然脱口而出,挑着她的脉搏,心跳声回荡在耳畔,让她一时忘了回应。
“我们见过吧。”周泣回过头,看着她说。
“在一中,”他又问,“我们见过吧。”
宁愿低了低头,摆弄着手指,回道:“嗯,见过,在窗边。”
“不怕吗?”周泣问。
“怕,”宁愿抬起头看着他,“当时更怕你——”
她说到这,顿了顿。
“——出什么事。”
周泣听了,眼里仿佛有什么突然松了下来,勾起唇角,说:“谢谢。”
语气轻,却掷地有声,传进她耳中,透着少年人的真挚。
宁愿笑着摇摇头,示意不用客气,像是某个结被解开,心里松弛了不少。
眼前姑娘笑着,柔软又温暖,鼻尖被风吹的微微发红,周身不再死寂,逐渐生出烟火气。
“你现在,”宁愿想了想要怎么问,“心情有好些吗?”
他们仿佛在几句交谈间真的变成了多年不见的老友,询问着几年后的心境。
宁愿哑然失笑。
“嗯。”周泣应道。
停了停,他问:“你呢?”
宁愿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只是一瞬,却被周泣看得一清二楚。
“我很好啊。”宁愿笑着说。
周泣的目光挪开,垂睫。
“明天什么安排?”周泣轻轻晃了晃酒瓶,仰头把瓶底的一点喝干净。
“不知道,”宁愿看着他分明的喉结上下滑了滑,眼睛又挪走,看着他的脸,“应该是听公司的安排。”
“不用听公司的安排。”他说,眼里有细碎的光。
——“我带你。”
话音落下,宁愿怔了怔,笑了,点点头。
“好。”
“那明天等我叫你。”他说。
“好。”
他听了,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宁愿点点头。
他伸手,把手里的空酒瓶放在桌边的垃圾袋里。
因为伸手,外套袖子往上缩了缩,露出他一节手腕。
宁愿瞥了一眼,心脏一颤,身体仿佛被粘在椅子上动弹不了。
瓷白的手腕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像是被利物划伤,是不正常的疤痕。
是几道。
宁愿一时回不过神来,那是什么,她心知肚明。
他曾,割过腕吗?
这个想法突然从她脑中跳出来,像个定时炸弹,“嘀嘀”的响着,掐住她的喉咙。
周泣起身的瞬间,宁愿突然跟着起身拉住他,手轻轻一滑,到了他的疤痕处。
周泣身形顿住,回身看向她,眼里疑惑,他低头看了看拉住他的手,抬眼:“怎么了?”
“周泣,”她叫他,声音不可察觉的微微颤抖,似乎害怕着,“你真的过的好吗?”
放在他手腕上的手指微微发潮,凉凉的。
周泣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心中了然。
他抬手,轻轻拿下了她的手,然后把她鬓角飞扬的碎发拢在耳后,安抚着。
周泣知道,手上的痕迹被她发现,似乎,吓到她了。
“真的,”他的声音温柔却坚定,不动声色的哄着,“我很好。”
下了天台,周泣把人送到房间,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齐放大爷似的躺在床上,见他回来,兴奋问道:“回来了,见着人了吗?”
“嗯,”周泣脱下外套,眉眼云里雾里,看不清情绪,没多说什么,一转身就进了浴室。
他还想说他一个功臣在这饿了这半天也不见周泣给他拿回来点啥吃的,结果人家默不作声,一脸阴翳。
齐放纳闷死了。
见着人了还这幅鬼样子?
等他洗完出来,齐放扔了手机凑过来,打破砂锅问到底:“怎么样啊?”
大老爷们八卦死了。
他额前的刘海撩了上去,露出清朗的五官,头发都没擦就去桌子上拿烟,水滴落在肩膀上,T恤濡湿了一大片。
打火机一响,火舌添上烟管。
“你都好久不碰烟了,这段时间有点凶啊,”齐放见他默默点烟又不说话,干着急,“到底怎么了?”
“齐放,”周泣吐了一口烟雾,说,“我觉得不太好。”
眼里是严峻,是不知所措,是毫无头绪。
齐放愣了愣,说:“你说宁愿吗?什么不太好?她怎么了?”
“我当年什么样子,”周泣动了动手腕,看着他说,“你是知道的。”
齐放啧啧两声,唏嘘道:“你当时可真是一副不要命了的窝囊样儿,要不是我——”
他说了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望向周泣,说:“不会吧。”
周泣手里的烟只抽了几口,便低头捻灭,垂下的眼里透着忧虑:“很有可能,起码是过得不太好。”
齐放沉默,停了嘴,破天荒不知道该说啥。
“我说,哥,”过了一会,齐放开口。
“嗯?”周泣抬眼看他。
“你是真喜欢上人家了吗?”齐放问道。
周泣看了他一会,脸上没什么情绪,随即起身,拍了他一下,催道:“赶紧睡觉。”
说完便越过他走向床边,耳尖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