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已经昏昏欲睡,眯缝着眼看那条好友申请,仅存的一丝丝意识在看完那人的头像后消失殆尽,睡死了。
她着实累了。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是社长。
宁愿迷迷糊糊接起来:“喂,社长。”
声音软糯低哑,一听就是刚睡醒。
“宁愿啊,你上次跟我说程荌荌作品版权的事,有眉目了。”社长说。
宁愿一股脑坐起来,脑袋清醒了一大半,口齿也清楚了不少:“那太好了,社长,泥园那边有说什么吗?”
“泥园那边很配合,面上的事情呢我们也谈了一下,你今天有空吗,可以带程荌荌去那边跟制作人谈谈合约的事项。”
“可以的,我今天没有其他的事。”宁愿摸了摸头发,掀起被子下床拉开窗帘。
9点了,太阳已经老高了。
“好,我一会就把制作人的联系方式给你,”社长说,语气像个循循善诱的老者,“宁愿啊,如果这次合作成功的话,对任何一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你辛苦了啊,”
“没事,社长,我知道。”宁愿笑笑,挂了电话。
我们荌荌的成名日要来了。
宁愿这么想着,不禁老泪纵横,算她宁愿没白费心。
挂了电话后,手机页面停留在昨晚睡前看到的那条好友申请上。
宁愿看了一会,点了同意。
没多久,社长那边发来了泥园制作人的微信名片。
头像是个白色的奶猫。
啧,该死的眼熟。
点进去后,显示你们已经是微信好友。
宁愿傻了半晌,心情十分复杂。这人是谁,宁愿心里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也不觉得惊讶,只是纳闷,十分的想不通。
他加她是要干嘛呢?
难不成他早知道他们有工作要谈?
这么想是最合理的,也最该是人的想法。
宁愿收拾好了,站在玄关穿鞋,边穿边给他发消息。
“您好,我是星月出版社的编辑,我现在出门过去要二十几分钟,您看时间上可以吗?”
语气诚恳,不失礼数。
发过去之后宁愿又给程荌荌拨电话,没人接。
这祖宗多半是没起。
宁愿背上包,开门出去,走廊里窜着风,呼呼的往衣服里钻。
手机叮咚一声,微信消息。
“可以,过来吧,我等你。”
语气像是很久没见的朋友在约着见面时间,字字熟稔,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毫不违和。
宁愿看着几个字怔了怔,叮一声,电梯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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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一路上都在给祖宗打电话,大概十几通吧,石沉大海一般,宁愿的公寓离泥园不算远,坐地铁二十分钟就到了,出站口走几分钟就到了。
宁愿没生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理解,周末嘛,失联个几小时也正常。她只是苦恼,站在泥园大门口的时候她在犹豫是给开锁公司打电话还是公安局。
宁愿之前跟程荌荌聊过版权的问题,程荌荌没什么意见,都听宁愿的,但谈合约,作者本人不来,似乎显得没什么诚意。
宁愿还是给她打了最后一通,所幸接了。
告诉她赶快收拾好过来,她家离着也不远。宁愿先上去帮她拖延一阵时间。
她走到大厅前台询问:“你好,我是星月出版社的,我……”
“好的女士,已经提前说过了,您跟我来。”还没等她说完,前台小姐就微微笑走出来。
宁愿跟着她上了楼,在楼层最尽头的录音室停下来,说:“就是这,您直接进去就行了。”
宁愿道了谢,转身敲了敲门,然后小心推开。
她微微探头,入眼是个大落地窗,今天天气挺好,屋子里光线很足,宽敞又明亮。
他在录音台前坐着,戴着耳机,穿着件白衬衫,宽松下垂的款式衬得他肩宽却有些单薄,袖子随意挽上来几节,露出青白手腕,手指覆在录音台的按键上,跟录音室里的人说着什么。
周泣听见声响,扭头看到了她,冲她点点头,示意她进来。
宁愿轻轻关上门,进来后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他还有工作没有结束,就呆呆站着,眼睛忍不住好奇四处打量。
周泣看她一动不动,勾了勾唇,摘下耳机说:“你先坐,我马上结束了。”
宁愿应着,走到他身后的小沙发上坐下,模样拘谨乖巧。
手机来消息,程荌荌说她出发了,在出租车上马不停蹄呢,拜托宁愿多拖一会。
宁愿轻轻叹气,总算没把链子掉没了。
“好了,”周泣对录音室里说,“今天就到这吧,等明后天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录。”
“好嘞,辛苦泣哥。”里面人应着,收拾好剧本从里面走出来,跟他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走之前不经意的看了她一眼。
泣哥?看来这公司里的人都这么叫他啊。
周泣站起身,抬手把袖子挽下来,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水,放在宁愿面前,说:“你朋友还没到?”
“快了,她有点堵车,”宁愿接过来,碰到了他的手,冰凉的,“谢谢。”
周泣的手收回来,放进了裤兜里。
因为他弯腰递水,离的有些近,足以让她看清他眼里的疲色,白衬衫显得他身形利落锋利,瘦削却又遮掩着微微病态。
说病态,是看着他精神头不太好,眉眼耷拉着,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像是很久都没睡好的样子。
周泣两手插着兜,宁愿坐着,他站着。
垂睫,她看着他微微出神的样儿落进了眼里,周泣挑挑眉,勾了勾唇,说:“我去拿合同。”
“啊好。”宁愿回神,应着。
周泣出去了。
宁愿从没来过录音室,觉得很新奇,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探头探脑。
里面录音棚的门没关,宁愿轻手轻脚的进去,打量着那些个话筒设备,身上的包蹭到门框,别了一下,身后门关上,没发出声响,宁愿没听见。
话筒前有个转椅,宁愿坐上去,看着话筒。
录音棚里有多安静,宁愿浅浅的呼吸声在反复回荡,似乎能传来回声,她的感官被无限拉扯放大。
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熟悉的画面,看上去不怎么美好的,甚至是有些痛苦狰狞的记忆。
又来了。
这些画面让她觉得身上鸡皮疙瘩在涌现,周身有点冷,她忍不住瑟缩。
宁愿手指动了动,无意识的抓紧了包带。
宁愿微微倾身,靠近麦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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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泣拿着合同进来时,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不见了,怔了怔。
第一反应就是退出房间左右望了望,没看见人,皱了皱眉,那么点焦急爬上眉头。
正要拿手机,突然听见录音室传来一点声响。
周泣手上动作顿住,走进来,看见女孩正坐在录音棚里面,被对着他,微卷的长发散在脑后,柔软又安静。
女孩吹了吹麦,似乎是确定有没有声音。
然后陷入了沉默。
她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低了低头,肩膀起伏,像在深呼吸,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上滑落。
周泣的眼睛一瞬不瞬的落在里面的身影上,盯的有些发酸,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不知道为什么,周泣感受到了,隔着玻璃,传递出来的气息。
是一个人的挣扎,踩着空气跳动,形成一阵阵波浪,拍打在周泣的心脏上。
血液凝固了一瞬。
周泣空咽了一下,胸口像被划了一小刀,丝丝缕缕,发痒,发疼。
女孩抬手拢了拢头发,凑近麦克风。
——“我希望你永远快乐,永远生而自由,爱而无畏。”
女孩的声音轻缓平静,平静的极致,最后的几个字落下时,露出了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地。
这句话没什么情绪可言,和一句早上好没什么区别。
但他听到,神色怔愣,有什么在他心里狠狠划上了一笔,然后来回扯着。
一字一字传到周泣耳朵里,他知道,他听得出来,那一瞬间这声音传递出来的,已经不算是平静了。
是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