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社区防疫人员打来电话，告知核酸检测结果是阴性，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要再连着做两次。
杨近岑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有一件事不算糟心，要不然他这本来就乱糟糟的生活真是不知道该让人怎么适应。
杨母给他发了一张图片，是两张车票，显示今天下午就能到，杨近岑回复了一条“谢谢爸妈”，他知道杨父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自他离婚后，老爷子再也没跟他说过一个字，但是一出了事，该担心还是担心得不得了，只不过老人家拉不下面子，总是强撑。
杨母说他们俩性格像，都是认死理，却没想过理是死的人是活的，非要让自己和对方都不好过。
突然微信界面里跳出一个视频邀请，杨近岑定睛一看，居然是齐元君打来的。
他马上想到是聿聿，立刻接了，果然入目就是聿聿那张圆润的小胖脸。
身上穿着卡通睡衣，也不知道齐元君家里哪来的小孩子衣物。他这才想起昨晚把聿聿光杆司令一样交给了齐元君，什么都没给准备。
聿聿喊了一声“爸爸”，杨近岑笑着跟他说话：“聿聿，是不是想爸爸了？”
“......想妈妈......”
杨近岑笑容凝固，他沉默一下，强打起精神：“聿聿，下午爷爷奶奶就来看你了，你可以和爷爷奶奶一起玩，他们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哟。”
小孩子思维被带跑，也觉得爷爷奶奶来看他很高兴，他和爷爷奶奶每年见面次数不多，但是知道那是比爸爸妈妈还要疼爱他的两个老人。
他很快说起自己想要什么玩具，杨近岑笑着听他讲，突然聿聿举着手机噔噔跑了起来，然后视频镜头对到了厨房，视线里是齐元君正好端着盘子转身。
“爸爸，齐叔叔做的饭好吃，比你做的好吃，我要吃饭啦。”
杨近岑猝不及防和齐元君隔着手机屏幕四目相对，不知为什么竟有点不自然，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犹豫着想应该打个什么招呼。
却看到齐元君端着盘子的手都颤抖了一下，连忙站直了，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你在家吗？”
“呃......对啊。”
“那个，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没事儿。”
齐元君轻轻笑了一下，说：“那就好。”
他弯了一下腰，面容突然在屏幕前无限放大，杨近岑吓了一跳，不由得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然后齐元君的脸又离远了，聿聿的声音响起来：“齐叔叔，我来端菜，你跟爸爸聊吧。”
这孩子在家都没这么勤快。
杨近岑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拿远手机的动作透着一股傻气，仿佛他怕了齐元君似的。
可恨的是估计齐元君已经发现了他的动作。
他其实很想把聿聿喊回来，跟他说他们没什么好聊的，无奈那孩子跑得还挺快，噔噔地就没影了。
他只能绞尽脑汁想说什么：“元君，下午我让我爸妈直接去你那里接聿聿吗？”
齐元君说好的，然后二人又沉默下来。
他们以前不会这样，就算什么都不说，也觉得没什么不自在，可是这次见面后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遭遇这种尴尬的沉默。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似的。
二人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像是都在等对方说些什么，又像是都在等对方坚持不住先挂断电话。
齐元君抬了抬眼睛，开口：“我......”
然后杨近岑的屏幕上突然跳出单位的未接来电，他说了一声有电话，齐元君迅速说道：“那你先接，我就挂了。”
单位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杨近岑直觉有些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但是他顾不上多想，急忙接听。
没想到居然是审计组打来的，还是那位季组长。
电话的大致意思是审计组查到单位与乌鲁木齐投资公司的合同款项对不上，而且不是小数目，金额高达二百余万。而作为那次项目调研的带队人和洽谈人，需要他提供一些详细情况。
说是提供详细情况，其实是在怀疑他。
好好的项目突然被查出巨大漏洞，而在这之前，所有人居然都没有发现。
季组长告诉他目前只有单位的两位正职领导和审计组的付部长还知道这事，希望他好好想想有什么需要向审计组说明的。
他有什么可以说明的？调研没有问题，项目没有问题，合同签订流程没有问题。
怎么说错就错了呢？
杨近岑再三强调这些，但是季组长并没有相信他的话。
电话里她语带深意：“杨处长，听说您刚又去乌鲁木齐出差了一趟，但是审计组速度很快，我们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发现了端倪。所以您自己要想清楚。”
“我去乌鲁木齐是领导安排的任务，当年那个项目需要再补充一些材料，书记可以证明。”
“您说的是那些胡定海董事长签字的材料？那些东西并不重要。”
“什么？”
杨近岑有些气急，这个季组长，说话不说完整，东一句西一句简直令人愈发心烦意乱，仿佛已经认定了他就是造成合同漏洞的元凶巨恶，话里话外都透着一种让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讽刺。
说什么补充的材料不重要，怎么可能？不重要的材料，书记会亲自打电话通知一名正处级别的人亲自跑过去一趟？如果不重要，那么当年调研组里的任何一位同事都可以过去。
甚至连材料本身都是密封好的，除了准备材料的人和签字的胡定海，连他都不知道材料内容是什么。
他握着电话的手指用力地发白，想不明白这种事怎么会找上自己。
难道，是有人特意设了一个局？还是，有人要找一个替罪羊？
杨近岑把他几天前去投资公司的所有事全部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太流畅了，那是一趟效率最高的出差，就像是投资公司早就在等着人过去一样。
他强忍了一下怒气，拨通了胡定海的电话。
不出所料，电话打不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