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向四周看看,才发现自己是住在一所殿宇的右侧偏殿,上书“雷泽殿”,正殿一道朱门大开,门口立着两个青衣道童,看见它,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大师姐!”
纪知晓笑着点点头,回到屋里,不多时换了一身杜若色道服,绾了个简单的发髻,走出门来,问那两个道童:“道君可在?”
一个道童笑盈盈道:“道君方才往方寸山的方向去了,临走前叮嘱我们,大师姐受了伤,要好好照顾着。”
它点头,步入正殿,见前方摆了个博古架,再无他物,右侧唯有一堵空墙,拨开左侧的桃木珠帘,才见到满满两堵墙的书籍,还有一堵墙上开了个大花窗,洒落一地阳光。
金丝楠木矮案上铺开一卷书,案头燃着一支檀香,还规整地放好了笔墨纸砚,等待主人使用。
它走上前去,望向案上的书卷。
那是一招剑法。
纪知晓将那招剑法默默记下,又将目光投向那两堵书墙。
它没有费心,迅速找到修真的基础教程,一目十行将内容导入大脑,顺便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基本架构。
其实和它之前经历过的修真世界差别不大,不过这个世界和“神界”的距离感更少。
说起来,总局也从来没有管辖过神界。
当南晏回到雷泽殿,只见它身形笔直,背对着他,手中书页翻飞。
他微微一愣,上前:“知晓。”
它回头:“……师尊?”
南晏上前,抽过它手中的书,眼底流光隐隐:“为师感到你体内并无灵力,你却也知道看起这些体修的书来了,看得如何了?”
“……请师尊指教。”
程序检索结果的第一条。
瞬间,体内机械高速运转,它素手抽出腰间长剑,对上南晏手中灵力幻化而成的剑,发出刺耳的交接声。
银剑嗡鸣,南晏眼中划过不解。
纪知晓的本命剑名唤孽镜,由补天石幻化而成,算得上一把利器,当初那把剑戾气深重,唯有纪知晓以血契约才拿下。
他原本怀疑她是被夺舍了。
可孽镜并不排斥她。
南晏瞥过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手腕一转,没想到又被它拦住,心下一凛。
他能感受到明显的不同。
那凌厉凛然的剑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毫无破绽的招式。
没错,没有剑意,只有招式。
而且是教科书式的剑法。
他面前的少女简直像一个完美的傀儡。
南晏干脆放弃剑法,挥剑逼向纪知晓。
就在这时,它身形后退,直到自己被逼到书墙,再无退路。
男人冰冷的声音传来:“你到底是谁?”
少女面容露出略微茫然的表情:“……师尊,我是……纪知晓啊……”
可这些表情对真正修行的人又能有什么用,更遑论是身为夏泽道君的南晏。
他将锋利的剑尖抵在那娇嫩的脖颈肌肤上,又用力一分。
没有意料之中的一点鲜血溢出。
他皱眉,狠下心,剑锋一转,划破它裸露的手背。
没有血。
他看见了那手背里黑绿红三色的细线交缠,还有什么泛着幽幽的蓝光,那只披着白皙无暇皮肤的手动了动,他顿时惊得退后一步。
它看着他,神情有些哀婉:“师尊,你……你也不要知晓了吗?”
活像话本里哀哀婉婉的小姐。
他又退了一步,按捺住心底的狂潮,冷静道:“你不是纪知晓,你是谁?”
他知道为什么孽镜不排斥“纪知晓”了。
因为这个“纪知晓”根本不是人。
而之前他摸到的脉搏,也是它体内仪器的作用。
只见它靠墙站着,目光平静下来:“我需要留下,如果你要销毁我,我会自毁,届时,毁掉的不会只有这一个雷泽殿。”
它还威胁他。
对于面前这个没有丝毫灵力的“人”,南晏扯了扯嘴角:“你有什么目的?”
“为了……活着。”
纪知晓眼眸忽地微颤一下。
自保,是原则。
自爆,是规则,是它无法在此自保的规则。
它忽然勾起一抹天真的笑:“总局下辖三千世界,每一个系统都有抹杀宿主的能力。夏泽道君要试试十万伏特的威力吗?”
十万伏特,让多少桀骜不驯的宿主都败了下来,如果还是那么倔强,它们还有百万伏特、千万伏特,屡试不爽。
为了自保,它和他谈判。
南晏的脸骤然阴沉下来,凤眸极冷:“你和本君谈判?”
刹那间一道绀紫色结界毫不掩饰地将二人封锁在方寸之地,结界内,风雨欲来,威压积重,杀意磅礴,凡人粉骨碎身,修士不免心惊。
这便是道君之怒。
仿佛自己下一刻就会被碾压。
可——它从来都不是人。
它感受不到威压,也感受不到灵力,只有真正落到它躯壳上的刀剑才能伤到它。
纪知晓神情冷静:“道君,你我尚有商榷余地,我给你机会。”
南晏见它披着纪知晓的皮囊还口出狂言,心中愈发烦躁:“自视甚高罢了,只怕知晓已经落于你手,拿命来!”
他这一生,动过心。
在他修道之前,他也不过是万千蜉蝣之一,在温饱间挣扎。
那时,他有一个妹妹,叫南瑜。
他一心修道,也只是为了寻回那个妹妹。
忽有一日,他下山游历,推开门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躺在襁褓之中,清澈的眼平静地望着他。
于是他动心了。
他尽心竭力地守护着他的妹妹。
十年,她变成了他记忆里那个落落大方、聪慧过人的妹妹,他有时候会错唤她“小瑜”,而后在她疑惑的眼神下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
没什么,她就是他的妹妹。
他努力把纪知晓当成自己的妹妹。
直到他看见擂台上红衣猎猎意气风发的少女,他惊喜而错愕,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被打飞到擂台外内脏俱伤的纪知晓。
可他并不曾亏欠她,甚至于对她那些小把戏选择视而不见。
他依然当她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妹妹。
直到南瑜受伤,直到他开始失望。
可他从没想过她会以这种姿态回来。
她已经不再是纪知晓。
他也明白,纪知晓为什么回不来。
吐出胸中的一口郁气,他凤眸愈发冷厉,缓缓抬起右手,手中风雷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