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感觉到自己被人轻轻放在了柔软的床上。
床边的人,摸着自己的手腕。
纪知晓轻咛一声,眼睫颤颤,眸光幽幽,顺势收手,看见床边那些人,顿时一脸慌乱,坐起身便惊恐地向后,退到床的一角,打量着面前的人。
方才给它把脉的是一乌发束冠男子,他一双凤眸幽深,眼角微挑,高鼻薄唇,薄情却风流的面孔,衣着绀紫色道服,显然是这里地位最高者;旁边一男一女皆着白底蓝纹劲装,容貌姣好,此刻望着它,眼神惊诧。
迅速打量完毕,纪知晓颤颤抬眸,泪光盈盈:“你们……你们是谁?”
这时候假装失忆,再好不过。
几人皆是一愣。
“知晓,你……”那男人犹疑片刻,要向她伸手。
“啪”地一声,它将那只手打到一旁。
只见纪知晓更加慌乱:“你别过来!你,你到底是谁?”
程序能让它的每一点细微表情都调整到最佳,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他收手,轻叹一声:“知晓,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家住何处?师从何人?”
他乌黑的眸紧紧盯着它的脸。
那张脸上有思索,有困惑,有不解,最终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我……我只记得,我叫……纪知晓……”顿了顿,又道:“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
少女皱眉开口:“师姐这是失忆了?”
少年默默看了它一眼。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纪知晓感到哪里有些不对,但也查不出来,只得静静看着他们,等一个回应。
男子思索片刻,耐心道:“知晓,你失忆了,你本是我们灵山弟子,我便是你的师尊南晏。”说着,还要去给它探脉:“为师为你探脉,或许能帮你恢复记忆。”
它故作犹豫,还是顺从地让他触碰手腕了。
探吧,反正它是个死物。
果不其然,他剑眉微蹙。
抬眸看了面色茫然的纪知晓一眼,他缓缓注入一丝灵力。
结果依然毫无反应。
即便灵力注入凡人体内,都不可能像它这般毫无反应。
它的手腕虽有脉动,却很冷。
它的呼吸也冰冷,好似空气走个过场。
一瞬间,南晏呼吸一滞。
他感受不到这个小徒弟的生机。
即便面前的少女如何茫然,如何像个活生生的人,他都感受不到哪怕一丝生机。
南晏心底突突地跳,不安感漫了上来。
“……师尊,这……可以了吗?”
纪知晓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一如初见时的惊惶,好像丝毫不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少年少女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不见丝毫放松。
南晏收手,唇角扬起温润的笑:“没有大碍,只是失忆一事,为师会尽力帮你。”
它适时表露一丝亲近,点点头:“嗯。”
少年则知道,当师尊说出“尽力”二字,此事已然没有回转的余地。
南晏起身,一身绀紫泛着柔和的流光,一如他眼底温柔:“知晓在此休息,为师得空会来看你。”
大手抚过头顶,它有些依恋地蹭了蹭。
少年跟着南晏离开屋子,纪知晓隐隐看见开门时门外缭绕的雾气。
少女留了下来,坐到了床边,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望着它,静了片刻。
它注意到屋内点着檀香。
她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大师姐,我是伏霜,你还记得吗?”
它思索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
伏霜眼底划过失望之色。
咬咬牙,又问:“那……你还记得……南瑜?”
这显然是带着莫名的期望。
结果,它还是摇了摇头。
伏霜有些泄气,轻叹一声,道:“若没有南瑜,师姐恐怕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随后,伏霜便新手NPC一般为它提供了这个世界它目前所处线路的大致情况。
纪知晓是灵山夏泽道君南晏百年前在山下拾得的遗孤,在灵山学堂长到十岁便被南晏收入关门弟子,天赋过人,勤学苦练,不到百年俨然步入分神期,灵山弟子都愿意尊称一声“大师姐”,更是在不久前百年一次的问道会上大放异彩——然而,问题就出在了这个问道会。
纪知晓败给了一个叫南瑜的红衣少女。
谈及此,伏霜脑中也浮现了那道风华无双、似妖似仙的少女,也想起了她如何在纪知晓的攻击下绝处逢生、爆发出那样恐怖的力量。
“她分明要败了,可不知怎么的……”
一瞬间,充沛的灵力几近出窍后期,狂暴地向纪知晓袭去,当场将她打飞出擂台。
“……正是那一场,夏泽道君看到了南瑜,他们……原来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换作常人,或许也会为他们高兴。
可那是纪知晓。
顺风顺水将近一百年的纪知晓,南晏耐心教导将近一百年的纪知晓,恶狠狠地嫉妒了。
纪知晓藏不住自己的丑恶嘴脸,一次次攻击、栽赃、陷害南瑜。
一边是她得寸进尺的娇纵任性,一边是南晏顾及师徒情谊的一再忍让,一边是南瑜的含泪隐忍。
几乎是一目了然的选择。
正是在这个关口,它成为了纪知晓。
看见了被灵力碾压至死的纪知晓的。
它垂眸:“我原来……竟是这样的人……”
它忽然感觉自己如同要给恶毒女配洗白的任务者,下意识开始调动数据库。
最终,伏霜无奈道:“师姐一向很好,只是在这件事上钻了牛角尖,这次失忆就当是一个契机,师姐,以后莫要针对南瑜了,好好修行,我们还期望您给灵山争光呢。”
纪知晓轻咬下唇,点点头,脑中的数据库飞速运转。
它大概猜到了纪知晓的死因,然而在此事背后似乎还有其他原因。
方才伏霜提到修行之事,南晏肯定已经察觉。
它没有修为。
体内器械运转,能听见与常人无异的心跳声。
可它不是真正的人类。
纪知晓目送伏霜离开,片刻,掀开被子,穿上鞋,一步一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探视仪都闪了一闪。
门口花草馥郁,面前云雾缭绕,远处山峦叠叠,殿宇巍峨隐没云间,时不时能看到几个御剑飞行的灵山弟子。
系统自动录入环境,标记【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