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分惊惧之时,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从背后传来,他回头看去,顿时心中大喜。
居然是虚空破碎!
天助他也!
荀羽眼中精光乍现,身子一动,就落进了那裂缝之中,徒留空荡的战车一点一点浮起脆弱的粉尘。
少年停住脚步。
疑惑地歪了歪头。
视线定格在那道虚空破碎上。
裂缝不大,刚好把荀羽吸走,很快就关了起来,缭绕的云雾重新出现在眼前。
周围的妖魔再彪悍,见识过少年的力量也不敢冒犯,只是畏惧地瞄一眼。
少年银发半束,头发里插了一只碧玉簪子,肌肤雪白,眉眼清冽,像个正儿八经的高岭仙人,可做出来的事是和仙人不沾边的。
怪凶悍的。
他扫了众妖一眼,众妖心惊胆战。
仙人足尖一点,飞向灵山方向,正当众妖魔要吐出一口气时,又做出了惊人的举动。
只见他一手劈落,空间扭曲,居然硬生生劈向了整座灵山!
妖魔:……
道君:……
弟子:……
整个战场一时间好似陷入凝滞。
高大巍峨的青山,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咔擦”一声,裂开了。
“掌门!!!”
南晏砍下一只妖兽,瞳孔骤缩,大喊。
少年放下手,目光平和:“嗯?”
南晏后背一凉。
掌门你在干什么啊掌门?!
战场上升起了诡异的安静。
一时间,妖魔惊的不敢动,灵山弟子也抬头望向一分为二的灵山,默然。
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从灵山背面传来,由远及近:“——发生了什么?”
白衣少女一手拎着半截荀羽,御剑而来,靠近南晏,脸上藏不住嫌弃:“我在散步,天上掉下来两截人。”
南晏默默看了掌门一眼,咽了咽口水。
原来荀羽躲到灵山背面去,掌门这一掌是劈他的呢。
眼见荀羽已死,妖魔自然乌泱泱作鸟兽散,瞬息的功夫就已经散去大半,看得刚到的南瑜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向南晏。
“回去再说——算了。”
南晏闭了嘴。
灵山都劈没了,还能回哪里去。
南瑜嫌弃地把那两截荀羽扔下去,拍拍手:“需要我帮忙吗?”
南晏刚要应下,就看见她脸色一变:“糟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岁亦还在她屋子里啊!
他默默闭嘴。
那边少年似乎平息了怒火,吐出一口浊气,落在灵山脚下一处,蹲了下来。
南晏有事相商,跟上前:“掌门——”
“那个谁,道君,”少年打断他的话,蹲在地上,紧紧盯着一条暗红的绸带,“灵山是不是有那个什么,长明灯?”
南晏愣了一秒,点点头:“是,长明灯内有弟子一缕神魂,弟子生则灯长明,弟子死则灯寂灭。”掌门大概也是准备为方才灯灭的弟子料理后事吧。
少年伸手拿起绸带,白皙修长的指一点一点擦掉上面的尘土,声音依旧清冷:“你门下有个弟子,叫——知晓,对吧?”
他微微低头:“……是,先前她已经殒灭在禁地之中了。”掌门问这个干什么?
“她的长明灯灭了?”
“……是。”
少年轻笑一声,眼睛弯弯:“这样啊。”
南晏垂眸不语。
“——那你带我去看看那盏灯吧,道君。”
南晏一惊,猛地抬眸,正对上少年含笑的眼眸。
难道掌门的意思是……?
可,人死不能复生。
可,掌门又怎么会……
他一路走向不远处的录籍司,心思有些浮躁,连气息乱了都不自知,跟在他身后不疾不徐的少年倒是平静得很,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也没有理会那些敬畏里夹杂着打量的目光。
这些人,无趣。
他很想念山下的时光。
少年眼见南晏为他推开录籍司的大门,门内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妪,老妪拄着檀木拐杖,左眼戴着眼罩,右眼也浑浊发黄,而她身后,背着一卷半人宽的厚重书卷,压得她弯背驼腰、步履蹒跚。
老妪的右眼里,没有惊艳,没有敬畏,甚至也映不出他的模样。
让他又一次想到了少女沉静的眼眸。
老妪皮笑肉不笑,侧过身子:“掌门,道君,进来吧。”
“老身知道你们找谁。”
南晏下意识看向少年,少年波澜不惊。
对南晏而言,这是他数百年来第二次踏入录籍司。
第一次,百年以前,他亲自把纪知晓的一缕神魂带到这里交给录籍司的主人。
那时,老妪盯着那一缕幽蓝的神魂盯了半天,浑浊的右眼有如点星,口中啧啧:“——可怜,可惜,可畏,可怖。”然后将那缕神魂小心地放在烛台上,慢慢走进了黑暗。
大门轰然关上,万千烛火刹那亮起。
橙黄橘红的烛火摇曳闪烁,每一点烛火都是一缕灵山弟子的神魂,每一个烛台底部都刻有对应的姓名,就算在此时,也有几点烛火肉眼可见的熄灭。
南晏只能看着,不能插手。
录籍司有录籍司的规矩。
老妪背着沉重的书卷,在前边慢慢地走着。
少年皓首,白衣如雪,恍若神降。
南晏的道服绛紫幽幽,泛着浅浅艳冶。
“——到了。”
到了老妪停下的位置,两边的烛火依然稀少很多,中间是一尺长宽、五尺高度的石台,石台正中的小烛台上,那缕幽蓝的神魂静谧而诡异地燃烧着。
南晏当然记得纪知晓的神魂。
他微微皱眉:“前辈,难道知晓她真的——”死而复生了吗?
是不是,之前是误传了?
也许她从来没有死过?
老妪一眼看穿他的想法,嗤笑一声:“当初道君把那孩子的神魂带过来,就应该料到如今,道君太小看她了。”
她摆摆手:“好了,看也看了,请道君和掌门回去吧。”
南晏神情复杂地点点头,少年清朗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我可以把它带走吗?”
老妪淡淡瞥了他一眼。
“掌门,”南晏连忙喊住他,“我们走吧。”
少年依依不舍地看了那缕幽蓝最后一眼,厚重的大门隔绝了他的视线。
录籍司重归寂静,背负书卷的老妪蹒跚走进石台,凑近了那缕神魂看了片刻,最终叹息一声:
“可怜,可惜,可畏,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