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血色。
沉闷，压抑，绝望……偏偏在它的躯壳破碎之时，人类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它湮没。
它的能量快要耗尽了。
那些狼群撕咬它的躯体，而后自觉无趣地离开，留下它还有意识的头颅和那半截脖子，在血泊里尝试思考系统生涯。
它从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天，就是用来辅助宿主做任务的系统001，穿梭于各个世界，偶尔耍点手段，常年业绩第一，最大的愿望就是见到那个创造它的“创世者”，简单的头脑里装着简单的想法，也从来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总局居然炸了，留它一个到这种进度未过半的世界，遇到一个死透了的女配。
它秉着不让世界ooc的原则，决定继承女配的位置，可事实证明，它做的并不好。
这个世界还有不少问题，比如说一些出乎意料的关系，一些不合人设的角色，一些不曾了解的数据……可它，已经没有机会了。
【电量不足百分之三……进入省电模式……】
彻底将气息掩埋。
幽蓝的眼眸直直望向猩红的天空。
它最后的想法居然不是任务未完成的愧疚，而是……可惜。
可惜它还没好好做一个女配呢。
可惜它还没有被逐出师门去蓬莱宫呢。
可惜它还没和被它抛弃在天山幻境里的易相道歉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打败那只雪怪。
眼里温热，一滴眼泪莫名流淌出来。
忽地，一道雪白轻盈的身影探头，声音恍若在哪里听过：“你是……谁来着？我是不是在慎司堂见过你？”
那声音忽远忽近：“你的身体好有意思，我可以借你的身体看看吗？”
“我帮你把身体凑了一下，那颗心脏碎成那样我也无能为力。”
“算了，这样，我给你一具新身体，刚好一个月前在灵渊底下捡到了一模一样的——咦，你和她居然一模一样？真有意思，你就到那个身体里试试，把这具身体送给我吧。”
少年喋喋不休，它来不及思考他说的话，靠着强烈的求生欲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好。”
只见他伸手遮住了它的眼睛，它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它已经莫名其妙变成了她。
她真正成了纪知晓，甚至看着少年在一旁摆弄着它破破烂烂的机械身体，默默给他指了一下：“这个，叫夜视仪。”
少年看见她，眼前一亮：“你醒了？融合得怎么样？我发现你和这具身体很契合！”
纪知晓思索片刻：“融合得，很好。”
她发现少年对她的机械身体非常感兴趣，时常忘记她的普通人身体，彻夜地向她问这问那，然后尝试自己制造仿品。
少年平时就住在禁地里，自己设了一道结界，结界外血雨腥风，结界内鸟语花香，一座小木屋足够生活，多了一张要吃饭的嘴，他出门回来会带一些野兽的肉，纪知晓尝试按记忆里的方法做饭，倒也像模像样，看得少年啧啧称奇。
“人类是这样的。”纪知晓端着饭碗，认真地说道。
少年尝过她的手艺，眼睛晶亮：“那我们去人界看看。”
她瞥了他满头银发一眼，道：“掌门还是以大局为重，守着禁地比较好。”
这个不问世事的年轻掌门，似乎没觉得镇守禁地是什么重要的事。
结果，少年抱臂一笑：“那还得多谢你和那个谁，半年前帮我杀了那么多野兽，把禁地变得这么无聊。”
纪知晓一噎。
“……什么时候走？”
——当晚就走。
少年带着她隐了身大摇大摆走出灵山大门时，她还处于不明所以的状态：“就这么走了？”
“不然？”他回头挑挑眉，“你指望那些老家伙一步一叩首痛哭流涕请我留下来？”
纪知晓无言以对。
回头望了一眼云雾深处的灵山，不知今后何时再见。
接下来，就是灵山掌门到处盖章拿钱游戏人间，而灵山弟子遍寻不见人影的事情，这事儿大家说也不好意思说，反正禁地已经没什么危险，各位长老也就把事情暂时按捺下来。
纪知晓大致清楚了这位掌门的性子，算是体贴地跟着他，靠着记忆里的人情世故帮着他，偶尔和他一起翻车跑路。
重阳节烟花看完已是深夜，街上的人陆陆续续回家，灯笼一盏一盏地熄灭，唯有月光铺洒人间，一片静谧美好。
秋意起，寒凉生。
他们照例找了一间客栈落脚，纪知晓开始洗漱沐浴，两人隔着屏风聊天。
“你以前是叫那什么……机器人？”
“准确来说，叫系统。”
“你以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我所在的世界，没有灵力，技术发达，靠人力脑力可以飞天入地，那里的人类创造了我。”
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真有意思啊，那你为什么会来这个世界？”
少女垂眸，水雾氤氲：“我的那个世界——炸了，我就被爆炸冲到了这里。”
少年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往床上一坐，自己陷入了沉思。
她沐浴完毕，擦拭干净身体，穿上月白长裙，坐到桌前，翻了翻今天买的东西：“你买话本看了？”
“嗯？”
他伸手拿过她手里的书本翻了翻，不翻不要紧，一翻，惊得他指尖窜出一阵火苗，把书给烧了。
纪知晓：？？？
少年只觉得心跳飞快，眼睫微颤，平日里散漫的语气都多了一点不自在：“这这这书，你没看过吧？”
她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他吐出一口气，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欣慰，摆了摆手：“天色不早了，我收拾收拾，你去睡吧。”
看这少年紧张的样子，啧。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滚到床上睡觉了。
他倒是许久也没能缓过来，眼尾还带一点薄红，吹灭蜡烛，躺到纪知晓身边，心绪不宁，又翻了几次身，才安静下来。
月光透过窗户，照着少年如缎铺散的银发和略显严肃的睡颜，而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少女紧紧攥着手，眉头紧皱。
长夜漫漫，同一张床上，有人好梦，有人难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