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瑜被发现，是在派人搜寻三天以后。
她成功进入分神后期，和易相一起，领着蓝衣弟子，一个不差地回到了灵山。
而录籍司里，纪知晓的长明灯晃悠两下，彻底灭了。
南晏也无法解释，为何一个假冒纪知晓的人死去，纪知晓的长明灯反而彻底熄灭。
他曾经是带着一丝希望的。
慎司堂选择用抽取神识的方法来裁定此事，南瑜毫无异议，结果很明显是纪知晓的罪，可斯人已逝，此事也就没了下文。
灵山少了一个纪知晓，多了一个南瑜。
日子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曾经对着纪知晓喊“大师姐”的人也开始对南瑜喊“南瑜师姐”；曾经喜欢围着纪知晓转的伏霜也逐渐和南瑜成了知无不言的好友；那个喜欢鬼鬼祟祟潜进雷泽殿的易相后来再也没离开过方寸峰，据说是闭关修炼；南晏偶尔还会为灵山的生源担心，可随着南瑜的出彩慕名而来的修士也多了起来……
事实证明，恶毒女配的确是女主路上的绊脚石，不是绊脚石的女配也不能叫恶毒女配。
而剧情也在自我修复更正，没有纪知晓，就多了个蓬莱宫主的干孙女，依然和南瑜明里暗里看不对眼，各种使绊子各种被打脸。
至于易相……哦，好像还没到他的戏份。
一眨眼，纪知晓离开已经半年。
——就好像她从未出现过。
白衣少女收剑，默默看着自己的左手。
她永远忘不了，那时猩红遮天蔽日，而那人从硝烟弥漫里走出，面无表情地对她伸出手：“起来。”
它悄无声息地离开她，可当她打怪时，总能感觉到空气里那微弱的电流，不远不近。
它没能从禁地里出来。
她告诉自己，那只是个小说里的人物，可她始终……无法释怀。
她和易相他们会合后往回走，发现了数以百计的狼群尸体，那些尸体中间有一大块血泊。
当时所有人都在感叹她的顽强与强大，只有她如当头棒喝，眼前浮现了那自鲜血中盛开的素白身影，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酸涩、疼痛、恍然……
越往回走，那一处处大大小小的战场愈是触动灵魂，等到出了禁地，她还没能回过神来。
纪知晓一直在救她。
她失魂落魄地脱下了热烈的红衣，换上了素净的白衣，好像这样就能挽留住那个少女。
听闻纪知晓喜欢杜若，她为它在窗下开了一块地，种了一片杜若，期望来年盛开。
可它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记忆里，不染硝烟的人，永远地活在了她的记忆里。
说书人摇摇纸扇，听众纷纷感叹。
楼上，少女面无表情，耳根子红透。
对面的少年同样面无表情，不过眼里浮起笑意：“真感人啊。”
她甚至忘了是纪知晓将她带进禁地的。
现下正是金秋，少年穿了件青蓝底侠客服，脚踩掐金玄色长靴，乌发由一条黛蓝发带束起，易容过后的脸更加明媚，琉璃般透澈的双眼看不出情绪。
而少女，还是纪知晓的模样。
她活生生地坐在阳光下，眉眼生动，一袭水色长裙愈发清丽，若一眼看过去，还真认不出来那是灵山上历经种种的大师姐、努力掰正剧情的001。
在人界，没人见过她。
也没人知道，她面前少年的身份。
“走吧。”少年放下茶杯。
纪知晓点点头。
两人甫一推门，走到楼梯口，便引来了众人的视线。
待众人目送两人离开茶馆，纪知晓的耳后已经红透了。
刚做人，还不太适应。
她默默跟着少年，偶尔拉他一下，防止他不看路不小心摔倒。
今日偏偏是重阳节，九九归真，一元肇始，街上早早热闹起来，卖茱萸的、卖长寿酒的，还有卖各类奇巧物件的，少年这个也要摸摸，那个也要看看，在人群里窜来窜去，纪知晓只能寸步不离紧紧跟着他。
她可算发现，这家伙除了能力强，生活方面还是年轻极了。
跟了一会儿，她嫌费劲，就拽着他的胳膊，任由他带来带去。
天色渐晚，华灯冉冉。
少年终于拉着她进了一家酒楼，掏出一锭金子，随便指了大厅里一桌：“照着这个，随便上点好的。”
掌柜收了重金，笑呵呵地点头，亲自请他们上了二楼。
一盘盘热菜端上来，纪知晓双手捧着发热的饭碗，仔细地看着桌上的菜。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我们快点吃完，然后去看烟火。”
“好。”
虽是连语气都平平淡淡的对话，两人眼里却都亮晶晶的，充满了憧憬。
没错，他们没看过烟花。
少年是真真切切没看过，少女则是没有以人类的视角看过。
终于摆脱了无时无刻都在分析计算的探视仪，也没有一到黑暗里就自动打开的夜视仪，她对世界的好奇不比少年少，可机器人的思维习惯让她依然保持冷静。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举起筷子，毫无形象地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结果当然是，吃多了，肚子胀痛。
“味道不错，就是吃多了肚子疼。”少年往椅背上一靠，捂着肚子，评判道。
“嗯。”纪知晓深以为然。
“我们歇一会吧。”
“好。”
他们把椅子摆到窗户跟前，一起坐好，看着上方沉静如水的夜空，看着下方繁华的街道，对视线范围内的一切进行自己的描述：
“……今晚的月色真不错。”
“嗯。”
“比灵山的月亮好看多了。”
“……嗯。”
“那个摊位的面具好像很不错。”
“我们过会儿下去买两个。”
“你想不想尝尝长寿酒？”
“……小二，来一坛长寿酒。”
不多时，一坛菊花酒送上来，少年一掌拍开坛泥，喝了一小口，抱给纪知晓：“好喝。”
纪知晓也喝了一小口，再抱给他：“嗯。”
两道略显单薄的身影靠在一起，时不时把手里的酒坛子递给对方。
正巧这时，窗外一道尖啸声窜上夜空，“砰”地炸开了几朵烟火，随后，越来越多的烟花绽放，像是黑夜里绚丽的花朵，带动人间的喜悦与欢呼、热闹与追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