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其实没有什么节日的概念。
修士也很少有时间概念。
倒是南瑜这个穿书而来的任务者记得这一天是重阳节,练完功后特地下山买了些茱萸菊花摆在窗前。
杜若七八月开过花,如今果子也开始掉。
她默默擦拭干净手中的玄铁剑,剑入剑鞘,放在床头,又打开窗户,给那些杜若浇了点水,白莹莹的指尖拨动碧绿的茎叶,剔透的水珠又让她想到那双透澈的眼睛。
她最近才发现,蓬莱宫主那位干孙女和纪知晓很像。
都在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针对她。
南瑜偶尔会想,是不是书中的人物也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命运,而纪知晓恰好是那个觉醒的人,才会最后舍命救她?
可——这也不可能啊。
南瑜苦笑。
除了纪知晓,谁也不可能。
前面传来脚步声,她抬眸望去,只见南晏缓步而来,走到了那丛杜若前:
“……你种的?”
南瑜点点头,笑意浅淡:“师姐喜欢的。”
南晏垂眸不语。
一支茱萸映入眼眸,他抬眸,只见她轻声道:“哥。”
一手接过茱萸,他扯了扯嘴角,慢慢地蹲下来,将那支茱萸插在了那丛杜若前,声音温润:“平安。”
南瑜喉咙微微哽塞。
“……平安。”
纪知晓是罪徒,但师徒情分抹不去。
对南瑜而言,她怜悯这个人物。
那道身影慢慢走远,她再次关上窗,关上满屋的落日余晖。
拨开床幔,露出里面脸色苍白的黑衣男子,慢慢俯下身,低声询问:“今日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岁亦轻轻点头。
南瑜舒出一口气。
半年前岁亦没能进禁地,却是被虚空破碎给带走,只身到魔界,众魔环饲,原本已经打到魔尊那里去说好了放人,却又遇上了难缠的家伙。
一路滞留,险象环生,差点被废。
和南瑜的经历相比简直是灾难。
她将他带到这里悄悄养伤,这些日子脉象才好全,身体还需要汤药调理月余。
“……瑜儿,若不是我那日没有除掉她……你也不会……”
南瑜心里一刺,打断了他:“不提这些,一切都过去了,你好好养伤。”
岁亦乖乖闭嘴。
心中不解。
……
“照这么说,殿下打算何时动身?”
桌那头的男人抿一口清茶,漆黑的瞳孔里几乎看不出一丝猩红,与常人无异。
桌这边的男人沉吟片刻:“——等到明年初春之时。”
那头的男人起身拱手:“那我在此预祝殿下大捷,届时可别忘了这一军之恩。”
这边的男人点头:“我明白。”
男人看了他一眼,直接推门离开。
易相向后一靠,神情冰冷,眼里浮上浅浅的疲惫之色。
这半年可真是累得够呛。
先是雷泽殿找东西没找着,禁地里的妖魔也损失惨重,再是妖界杂七杂八的事情没完没了,老妖皇居然想逼他娶那个公主,还有魔界居然被一个人类修士搅和得一团乱,简直贻笑大方。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跟魔界结盟还是用妖界带动魔界呢。
就如方才,和那只魔谈判,对方说是给一个大军,绝口不提一个军的什么,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群皮糙肉厚气势汹汹没有头脑只适合前线冲锋的魔兽。
还想分他一杯羹,笑话。
还有就是人界的虚空破碎——
罢了。
这次借任务下山办事已经有些久了。
还得赶紧回灵山去。
易相手里掐了个诀,掩去身上的妖气,戴上斗笠,走出门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蓦地停步。
他好像看见了掌门?
再细看,只是一个少年拉着一个少女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很快隐没在人群里。
——也许是看错了。
没由来地,脑中又浮现起那白衣少女的身影,美丽却脆弱。
——真可惜。
“这是什么?”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
摊子后的老婆婆只扫了一眼就知道面前不是凡人,笑眯眯道:“一支簪子,俗物罢了,若是旁边这位姑娘喜欢,仙长给她买下便是。”
他侧过身,伸出干干净净的手。
她熟练地拿出了一粒碎银,放到他手心。
老婆婆心下有了思量,有些不耻这少年从少女身上拿钱,却惦念着那点碎银,笑道:“仙长慢走,姑娘慢走。”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他如玉的手把玩着那打磨光洁的玉簪,阳光下愈发生辉。
“这是簪子——什么用?”下意识地问。
“固定及装饰头发,”纪知晓忽然注意到少年虽然化为普通人模样,这些日子里却未曾束发,绕是容颜英俊,还是有些奇怪,又添了一句,“我给你束发罢。”
她拉着他走到一处茶水铺坐下,倾身过去,手指穿过绸缎般柔软光泽的长发,按着记忆小心地将玉簪插入。
她收回手看着他,眨眨眼:“好了。”
他轻轻晃了晃脑袋:“好了?”
就这?
少女仿若明白他心中所想,抿了抿唇:“很好看。”
好看,也是个用处。
少年略微满意,点点头,毫无顾忌地伸了个懒腰,少年意气十足:“在此地已经许久,接下来去什么地方?”
准确来说,他们二人在灵山山脚一圈已经霍霍完毕,要去更远一些的地方。
于是纪知晓又飞快盘算起来。
这个少年虽然非比寻常,总归是灵山掌门,是要回去的,而她现在是凡人一个,若是在此地呆下去,不仅有可能被旧敌发现,还会因为凡人之身被遇险。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
仿佛在看一只猎物。
少年被她看的后颈一僵,不禁坐正。
那粉唇开开合合:“我们去取钱。”
啊?
哦。
不疑有他,少年大章一盖,百来张银票一张不少落入少女的荷包里。
虽然……这次拿的钱似乎多了点,但是,他相信纪知晓。
她可是他灵山弟子啊。
少年玩得尽兴,夜幕降临,安安稳稳地和衣躺在纪知晓旁边,恢复原本模样,长而卷翘的睫毛泛着银光,缎发铺散,冰肌玉骨倒显得那墨绿衣裳不配穿在他身上。
纪知晓幽幽睁眼,悄无声息地支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