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知晓从来没有这么真切地感受过自己的躯壳。
人形比它想的要麻烦。
想它还是球形的时候,多么灵活,穿梭于各个世界和总局的高楼长舰间,畅通无阻。
而现在——
稍微一动,左臂肘关节就开始作响。
左腿也没那么灵活了。
它不愿出面帮女主,只好暗地里除掉一些伺机待发的野兽,把它们引到一旁,然后战斗。
机械制作的身体终究是需要保养优化才能继续使用,物理伤害并不容易治愈,就连最初南晏在它手背上划开的口子都是它用针线缝起来的,十万伏特也不能一直用,总有电量耗尽的那一天。
可它坚持完成剧情,受伤在所难免。
打了一整天的怪,用于电击的电量还剩一半,几处身体部位被打伤无法复原。
它默默抓紧了孽镜。
面前一只硕鼠瞪着点墨眼,两只短爪蓄势待发,虽然不明白自己面前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它的挑衅成功惹怒了它。
南瑜按着剧情打倒一只又一只怪,纪知晓负责解决那些多余的。
硕鼠直冲过来,它举起长剑,跳起、躲避、横砍,借着长剑的锋芒砍倒硕鼠。
随后,踩着硕鼠的尸体,默默抬眸。
黑暗里,数只猩红的眼在望着它,既畏惧,又贪婪,它们兴许不知道那是什么生物,但浅尝一下倒是很有兴趣。
它不吃也不喝,仿佛单纯的杀戮机器。
鲜血染尽白袍,长剑一尘不染。
那双丹凤眼始终干净透彻。
“过来。”
少女唇间发出清晰冰冷的声音。
那些野兽也是开了智的,听得懂,彼此看了一眼,不再犹豫,慢慢走出阴影。
很好。
一,二,三……十,十只狼。
按照外形,姑且称之为狼。
纪知晓双手持剑,双脚分开站稳:“来。”
孽镜隐隐闪动暗红色泽,若是原来的纪知晓还在,便能知道这是她最初见到的孽镜剑的模样,嗜血残忍,自矜清贵。
就像它明明一身清冷白衣,面无表情,偏偏衣袍嫣红,如血彼岸花里钻出的一捧雪,在极度的净里掺了极度的恶,还不自知。
鲜红的天空,漆黑的树影,雪白的少女。
饿狼闪电般窜出,它一剑横挡身前,又一脚踢开一只,而后迅速转身压低从一只狼身下划过,借势跃起从一只狼的后背刺下,横劈,竖砍,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右小腿被抓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电线和仿生骨。
它只知道自己要除掉这些狼。
如果女主遇上这群狼,脱身太难。
下意识地忽略掉自己脱身又如何困难。
一只狼腹在头顶划破,温热的血雨浇了它一脸,差点模糊了探视仪。
一只狼咬了上来,一只小臂里的仿生骨被尖利的牙齿咬到变形,好在没伤到线路。
一只狼咬下它一块皮肤,在它眼前晃过。
手里的孽镜兴奋得颤抖,几乎是带动着它去对付那些野兽,无人注意到剑身贪婪地吸收每一滴沾染上去的血液。
这不仅是对战,更是杀戮。
十只狼的尸体或完整或残缺地落了一地,纪知晓抹了一把眼睛,脚底一片猩红,倒映出她的狼狈模样。
纪知晓微微一怔。
它抬起不拿剑的右手,注意到手臂已经有些走形了。
再走一步,发现身体里不知道哪根线断了,重心有些不稳。
可很快它发现——
它恐怕走不出去了。
因为黑暗中,露出了更多、更多的,猩红的眼睛。
无数只狼在看着它。
它……会死吗?
纪知晓脑中忽然浮现了这样的问题。
程序给出的回答是肯定的。
那任务怎么办?
它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脑中的程序不仅不会指引着它,还会像一团乱麻般将它铺天盖地束缚起来。
总局,这个世界……
手中,孽镜微微颤抖。
它闭眼,再睁眼,再次抓紧了长剑。
余下交给结果就好了。
安静至极的黑暗里,充满血腥味的杀戮悄悄开始,另一边,有人已经洗去疲惫安然入睡。
孽镜的杀意镇住了一些狼,可它们踌躇片刻还是义无反顾地扑了上来,在它身上撕咬,桎梏它的行动。
对狼群而言,这是敌人。
一个错身,后背的肌肤撕下一块,露出里面有力跳动的淡蓝色心脏,心脏上接着各种管子和电线,电流闪动。
纪知晓压抑着颤抖,甩开身上的野兽,用力将孽镜插入身边一具尸体,声音嘶哑:
“——百万伏特!”
巨大的电网瞬间覆盖全场,它咬牙抓住剑柄,体内的电量肉眼可见地减少,坚持了二十秒,眼前弹出了“电量不足百分之十”的警告,它才关闭电流。
背上露出青紫的电线,胸腔里淡蓝色心脏顽强跳动。
其实对它而言,心脏跳动与否都没有关系,这只是它模仿人类的一个部分。
看起来狼狈罢了。
狼群损失惨重,哀嚎不断。
它直不起身子,因为脊椎受伤。
忽地,一只狼暴起,一爪扒拉下来那颗淡蓝色心脏,恶狠狠地咬碎,却脸色异常难看地吐掉了一嘴蓝色材料,对着它威胁地低吼。
纪知晓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然后一剑劈下了那只狼的头颅。
它抬了抬寒光肆意的剑:
“来。”
空荡荡的躯壳,连心脏都没有,却还能活生生地站在那里。
众狼恐惧地低嚎,却也有继续进攻的架势。
终于,黑暗里,传来一声威严的狼嚎。
众狼皆静。
纪知晓抬眸。
那只头狼踏过七倒八歪的狼群,走到它面前,嗅了嗅,眼里浮现一抹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
不是人,不是兽,更不是妖魔,以这种残破姿态站在此处,用雷电击倒了大片的狼。
它再一次抓紧剑柄,面带微笑:
“来。”
头狼轻蔑地看了它一眼。
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张开了血盆大口,尖利的獠牙要咬碎它的躯壳。
银光一闪,在头狼脸上划了长长的口子。
于是头狼愤怒了,也冷静了。
双方周旋着,防备着。
忽地,少女先动了。
暴露的电线和骨骼成为致命的缺点,微弱的电流流经全身约束着行动。
到了这时,它已经抱着无往的决心,与头狼缠斗,毫不留情地一手执剑一手抓住剑身,狠狠勒住了头狼的脖子,任凭皮毛如何坚硬如何厚实,孽镜死死地压着,誓要突破。
正在这时,一只狼又扑上来,咬住了它的手臂,只听“咔嚓”一声——
头狼的头颅、纪知晓的右臂应声而断。
还清醒的群狼纷纷涌来,无数的撕咬、低吼中,它执剑的左手也支撑不久,躯壳瞬间被压住、撕碎——
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