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冰冰地扫了众人一眼,整个慎司堂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他挥挥袖,素白广袖不经意滑落,露出白皙过度的纤细手腕。
南晏微微弯腰,落座,等待他的回答。
“本君以为,它所言属实。”
少年的声音凉薄低柔,还带了一丝鼻音,听起来的的确确是个半大孩子,温顺知礼。
温顺知礼到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掌门的声音和系统250的声音极其相似。
这就是熟悉感的来源吗?
它默默想着,看向他。
出尘绝艳的少年侧脸对着它,面无表情,看着众生又自然而然高高在上,干净的线条、白皙的脸庞、浅色的眼瞳愈发显得他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如果这样一张脸用250的语气说话,属实违和。
它垂眸想道。
而笼中的魔,听到这句话,眼底浮起了希冀,虽颤抖着、蜷缩着,已经不似先前暴躁。
魔静静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少年微微一笑:“把它押下去吧,好歹是魔尊麾下,若是魔界来要人就不好了。”
至少保它性命无虞。
魔瘫软下来。
两个弟子再次给铁笼盖上黑布,遮得严严实实,铁轮滚动的声音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少年轻盈落地,如凌空般离开慎司堂,雪白的纱衣翩跹,带过一阵寒意。
众人压力一轻,纷纷离席,还有几人围上南晏,纪知晓见势脱身,向门外走去,易相不出意外地跟了上来:“知晓!”
它瞥了他一眼,笑:“今日没有任务么?”
指的是灵山执事堂定期发布的任务,用于积攒课业,从而在同修为弟子中参与每年的课业评比。
易相见它态度回转,心里轻松起来:“我都快半个月没做任务了,不过不必担心,倒是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多去执事堂走走,可别评个倒数哭鼻子!”
两人一同往执事堂走去。
执事堂人来人往,那一抹朱红最是耀眼。
易相眼底浮起一抹惊诧。
南瑜不经意回眸看见两人,目光停留在纪知晓身上:“……知晓。”
纪知晓面不改色:“嗯。”
她收好令牌,靠近它,平视它:
“你要不要和我解释一下?”
纪知晓冷漠脸:“我早就解释过了。”
就是那个“师尊身边只能有我一个”发言。
南瑜的眼神由不解,变为震惊,再变为怜悯:“……我明白了,但……算了,你好自为之吧。”
她隐约明白了。
可她看着它,还是觉得不解。
易相一手搭上纪知晓的肩膀,推着它向执事堂任务栏走去:“打什么哑迷呢,先去做任务,走走走!”
南瑜怜悯地看了易相一眼,走了出去。
啧。
两人站在任务栏前,易相手肘轻轻撞它一下,低声问:“你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嗯?”
它没有回答,伸手拿下一张任务,慢吞吞念道:“……天山幻境,风雪崖,一株扶光草——去吗?”
“就当是你的赔礼。”
易相震惊:???
易相伤心:“你果然还记恨我!”
“分神期谁敢接这任务!”
纪知晓已经拿着那张纸往记事弟子那边走去,红彤彤的章盖下来,被它放进袖子里。
“你若是死了,我替你收尸。”
剔透的眼眸看向男子,认真又坚定,粉唇开合,声音清冷,无端叫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鬼使神差地点头了。
至于后悔,都是后话。
……
天山幻境由一法器幻化,东南西北分为四时景致,时间流动与外界相同,风雪崖在最北,属严寒,且极大压制了灵力发挥,修士最不待见这恶劣苦寒的环境,因而此地极为荒芜,连篝火的痕迹都看不见。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湮没小腿,寒风呼啸不止,行人若是停留,很快就会被大雪掩埋。
雪山上两个小点慢慢移动着。
斗笠蓑衣下,男子鼻尖发红,唇齿打颤,一双桃花眼泛着浅红;少女除了脸上沾染霜雪,几乎没有受到风雪影响,稳稳地向山上走。
易相颤颤喊道:“纪,纪知晓!我真他娘的,我信了你的邪!来这个鬼地方!”
从山脚到山腰,他抱怨了一路,纪知晓权当听个热闹,左耳进右耳出,并不理会。
他冻得手脚发麻失去知觉,金曜石般的眼眸终于漫起一层水雾,眼尾通红,俨然要委屈得哭出来,停在纪知晓跟前。
小孩赌气似的:“我不去了。”
“——我不去了。”
修士何苦为难修士!
就是让他去越阶抓魔都比在这儿冻死好!
纪知晓却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易相固执地站在它面前,一动也不动。
耳边风声呼啸,白茫茫的天地间,两点静止,飞雪积落。
它琉璃剔透的眼里映出他欲哭无泪的模样。
莫名觉得,心里像被猫蹭过,酥软发痒。
它唇角泛起浅浅的笑,易相一时不察,那只手已经伸过来,将他鬓边一缕长发撩到耳后。
“乖,别闹。”
???
!!!
接下来的易相安静得不像话。
他脸颊发红,眼神湿润,紧紧盯着那只拉着他往前的手,心跳如擂。
它的手很冷,但很有力气,抓着他的手,让他下意识觉得自己不会被推开。
不知走了多久,来到山崖,猛烈袭来的风差点掀掉了它的斗笠。
两人都已经看见了那株扶光草。
苍茫大地里唯一的碧色。
它正要上前,冷不防被他拉住,低声道:“我先去。”
正合心意。它点头。
杜若色衣角滑过视野,他飞身而起,手中灵力瞬间化为墨色长剑,虽不见形,扬起层层飞雪,令人心惊。
足尖甫一落地,便再次跃起,堪堪躲过了自雪地大力冲出的白色巨影,长剑抬起——
开战。
他面容冷肃,金曜瞳仁里不见波澜,狂风里巍然不动,杜若道服衣袍翩飞。
那只怪物有三人高,形如白熊,粗长的尾巴扫过地面,头顶生了两只山羊角,浑身长满长而浓密的白毛,看不清脸,身体粗拙而动作灵敏,稍微后退,对着易相摆出防御姿态。
纪知晓慢慢后退,摘下斗笠,解开蓑衣,露出素白的道袍,悄无声息地融入暴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