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一盏昏暗的灯光从远处投射过来,这束光亮似乎要将小路撕裂得一分为二。伴随着机械的轰鸣声,远处驶来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上堆放着几个麻袋而后面坐着一位年轻人。
“师傅,您就在这停一下就行了,前面那个坡子挺不好上去的。”男生声音浑厚,中气十足。
随后从车上下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裹着厚厚的深蓝色棉服,背着大包小包,看样子是从城里回来打算在家中过节的。
“师傅,辛苦了,要是没有遇到你呀,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来了。”年轻男子将手中的包裹放在地上,单手摸向裤兜,正打算向师傅支付车费。
还在帮男子往下搬运皮箱的师傅看到他正在掏钱,忙凑上前去,将男子的手推到了一边,说道:“别了,这钱你收好,看你年纪不大,应该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吧。”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我一直都很忙,没怎么回来,很多地方都变样了。刚下火车的时候,都找不上去了。”
大叔抬头望了望后面的小山坡,说道:“我猜后面那个靠里面小院子就是你家吧,是老魏的儿子吧?”
“对,是我家,怎么叔,您认识我?”卓亦明眼睛一亮。
中年男人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听起来格外刺耳,“你小子长得和老魏一个模子里面出来的,谁看不出来呀。当初你高考完改名改姓的事情沸沸扬扬的,十里八乡的人都听过······”
听到这里卓亦明眼色一沉,“叔,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呀?”
师傅一听,顿时来了劲头,就把近些年来听到的风言风语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卓亦明。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信息,也是可信度最高的消息,就是他在外求学的这些年,他的酒鬼父亲始终没有收敛,吃酒耍钱一样不落。当然这话里话的,他的父亲魏长礼似乎还欠了这位大叔300元没有还上。
听到这里,卓亦明气不打一处来,他才不管什么父子情谊,恨不得马上冲到家门口,把他老子从屋里拎出来,狠狠地暴揍上一顿。
“叔,我知道了,天也不早了,您早点回去吧。”卓亦明嘴上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五十元塞向中年男子的衣兜。
两个人又是一番拉扯,卓亦明最终拎着包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坡后走去。
这位顺路的大叔回到家中卸货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米袋子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压了500元钱。
连日来的大雪将附近的小路和田地覆盖得严严实实,走在路上一时间竟分不清楚从哪里落脚。远远望去,小平房的门口正有人拿着铁锹用力地铲着门口的积雪。卓亦明加快了步伐,凑近一看,发现正是自己的亲妹妹--魏囡。
魏囡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袖口个别位置已经磨损严重,两只胳膊在袖口外面露出白白的一节。魏囡是卓亦明唯一的妹妹,当年母亲意外去世以后,卓亦明就“自作主张”地把自己的姓名统统改了,可当时魏囡死活不同意,认为他们的父亲还活着,就这样改了名字会让别人看笑话。两个人因为这个事情吵了他们俩从小到大最大的一架,最后还是以哥哥妥协收尾。卓亦明拧不过魏囡,也就让她保留了原来的名字。可因为这个事情,兄妹俩之间多少生出了些嫌隙,从那以后魏囡就很少将自己的心事告诉给卓亦明了。
“小囡!”卓亦明向着门口喊了一声。
魏囡听到熟悉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望着远处大包小裹正向门口走来的身影。粉扑子似的脸蛋上露出了笑容,一双圆溜溜的小鹿眼睛闪烁着光亮。
“哥!你回来了!”说罢,她将手中的铁锹支在一角,跑上前接过卓亦明手中一部分的包裹。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向门口走去。
卓亦明将东西放进屋里后,返回门口拿起铁锹,几下的功夫就把剩余的冰坨子铲了个一干二净。
“你怎么还穿着这个,我不是给你买了新衣服吗,回去给我换了。”卓亦明接着冷冷地问道,“他人呢?”
魏囡抬起头沉默了几秒,撇了撇嘴,“爸,又去耍钱了,估计还要再晚点回来。”
卓亦明眉头紧锁:“他每天都这样吗?”
魏囡低着头,默不作声。
“好啊,我每次给你打电话,你都说没事,都骗我。”卓亦明深吸了一口气,“我往家转的钱呢?”卓亦明瞪大着眼睛看着妹妹。然而妹妹的沉默让他瞬间明白了钱款的去向。他点着头,感觉到胸中的怒气仿佛要从胸口喷涌而出,但是看到妹妹一脸无奈的表情,他的质问以及所有到嘴边的话都被吞回了肚子里。他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示意她回到屋里。
食材都准备妥当以后,卓亦明安排妹妹待在家里,等他回来。而他打算前往城里去把还在耍钱的父亲给“抓回来”。临走之前,妹妹魏囡叮嘱他去石塘街看看詹姨豆腐店是否还开着,父亲最喜欢吃那里的豆腐了。她让卓亦明多买回来一些,可以挂在院子里做成“冻豆腐”。
卓亦明一个人骑上家中另一辆几乎报废的自行车,消失在夜色中。
丁凡越走越快,在有些无人踏足的雪地上踩出一连串的脚印。一转眼的工夫就走到了离家最近的一条小巷。这条小巷对丁凡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从小学到高中,他几乎每天放学都要经过这条小巷,原本小巷两边还是有很多住户的,可是后来老居宅拆迁,周围的居民都已经搬得差不多了。
就在丁凡大步流星地走到小巷中段的时候,前口突然出现了几名壮年男性,手里面隐隐约约好像拿着什么物件。丁凡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反应极快,马上转身想要从小巷的后口逃走。就在这时,后口也同时出现了几个成年男性拦住了丁凡的去路。
这一前一后两帮人都是一伙的,他们手里都拿着棍棒,有两个小喽还拿着啤酒瓶。这伙人逐渐向小巷中间靠近。
“你们是什么人?”
“你管我们什么人,你得罪了人,有人要花钱买你个教训。”为首的大哥体魄强壮,他手中的木棍与地面发出刺耳的磨响。
“我的轮胎就是你们干的吧。”丁凡紧张得大口喘着粗气。
“没错,你小子还算聪明。”
“我告诉你们,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打我没用······”,还没等丁凡的话说完,为首的大哥单手一挥,这群混混一拥而上,开始对丁凡拳打脚踢。
丁凡手中的豆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汁水贱了大哥一身。
“呸,你这个臭小子,给我打!”
丁凡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抱住头。
在巷子深处频频传来惨叫,渐渐地声音低了下去,没了声响,只剩下混混们棍棒相加的声音。
丁凡倒在地上,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他被打得头破血流,整个人意识不清。
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人逐渐没了声响,一个豁了一颗门牙的黄毛说道:“沛哥,行了吗?”
这位面色黝黑的高大男性,也就是所谓的“老大”,踢了踢地上不省人事的丁凡。
“差不多得了,别把人打死了。”
这时巷口处出现一条棕色大狗正龇牙咧嘴地盯着巷子里这伙人的一举一动,蓄势待发。突然大狗嘶吼着向这些人冲了过来。为首的老大见势不妙,带着一伙人匆忙逃离了小巷。凶猛的大狗最终还是在黄毛的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冷风徐徐提起,逐渐吹去丁凡身上仅存的温暖,大狗围绕着丁凡来回打转,缓缓地用舌头舔舐着他的脸颊。丁凡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的潜意识里感觉自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刺骨的寒冷以风为载体传遍整条小巷,在呼啸中哭诉着少年的遭遇。
恍惚间,在模糊的视野里,丁凡看到有人过来,似乎在说着什么,他看不清,听不见也动不了。这副瘦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他再也记不得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