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亦明骑着自行车，一路疾驰。天气寒冷，再加上出门匆忙忘记带上手套，此时此刻他紧紧握住车把的两只手已经冻得有些麻木，两条腿交替在踏板上用力地蹬着，生锈的地方不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从小院到街里大概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卓亦明中间没有休息，一口气直接骑到了豆腐店门口。不巧的是豆腐店门口的卷帘门半开着，看样子是马上就要打烊了。
丁凡走后，又接连来了两位老邻居把剩下的两块豆腐买走了，正好天色也不早了，詹桂云正打算关店。
卓亦明蹲在门口，歪着头大声说道：“老板，还有吗？”
詹桂云看了张硕一眼，说道：“卖没了。明天再过来吧。”话音刚落，张硕走到门口，将卷帘门用力往下一拉。
卓亦明叹了口气，向四周望了望，发现街道上人烟稀少，只有这家快要打烊的豆腐店还透着一丝光亮。眼看着张硕把半开的卷帘门向下拉，卓亦明及时阻止，大声说道：“等一下，等一下，我想问点事情。”
张硕听到卓亦明的请求，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卓亦明看到卷帘门没有再下降，继续说道：“我想问一下，县城里有没有大一点的棋牌室，或者人们常去的那种。”
听到这里，詹桂云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门口：“这附近小的棋牌室还是蛮多的，大的没有，而且快过节了哪个还开着呀。”
卓亦明向右后方看了一眼，正好有一个卤味烧鸡的牌子映入眼帘。
“老板，你们家是不是还卖熟食呀，那个卤味烧鸡还有吗？有的话，给我来一只。”
张硕一听，马上把卷帘门抬了上去，漏出来半个身子：“您要进来挑一下吗，还剩两只。”
卓亦明站在门口，没有动弹的意思：“不用了，那就两只都带上吧。”
詹桂云在把烧鸡给卓亦明的时候，开口说道：“小伙子年纪轻轻不要沾上耍钱的习惯。”
卓亦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没有没有，我是想找人。”
“找人？”
“之前听人说过西边旧厂房那边好像有的，你可以去看一看，还是挺远的，不知道过年还开着吗。”
卓亦明接过烧鸡，谢过老板之后就骑车上路了。
卓亦明看着两侧的街道，才意识到自己作为土生土长的久安人却对这座县城十分的不熟悉。高中的时候，自己被邻市的高中免学费招走，一连住校三年，之后考上大学，紧接着顺理成章的保研，这一连串的在外经历，让他早就对久安这个地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
卓亦明按照詹桂云的话，一直沿着石塘街向城区西边骑行。这时，远处的道路对面隐隐约约走过来一行人，为首的高大男人一身黑色长款大衣，旁边的黄毛则裹在一件迷彩面包服内。卓亦明有些近视，鼻梁上卡着的无框眼镜随着他不断的喘气蒙上了一层薄雾，遮挡了视线。
车子不断靠近，卓亦明向道路对面悄悄瞥了一眼，竟吓了一跳，一个不留神竟直接蹿到了一个冰坨子上面，把路边小孩子堆的雪人撞个粉碎。
还好这地上的雪足够厚实，卓亦明反应也比较快，没有一头撞在冰坨子上。
是的，他没有看错，对面的一群人手里竟然都拿着棍棒，他们行色匆匆，有两个还在大口喘着粗气，看样子像······刚刚打了一场群架？
此时，恰好一阵冷风吹过，想到这里，卓亦明身上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就在他跨上自行车的一刹那，卓亦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竟发现那一伙人也停下来望着他。为首的大哥正在伸着脖子向他这边看过来，突然，大个旁边的黄毛向卓亦明这边招了招手。
卓亦明心中一惊，赶忙收回视线，装作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他弯腰把掉在地上的烧鸡重新放到车筐里，两脚用力一蹬，连人带车一下子奔出去好几米，一转眼的工夫没了踪影。雪地上只留下一条孤零零窄小的车轮印。
卓亦明两脚蹬得飞快，不料行驶到石塘街与小巷交界的地方时，正看到一个男人被一条棕色大狗疯狂撕咬。卓亦明赶忙将自行车停在一边，快速奔上前去。
直到上前定睛一看，这条棕色大狗紧咬着男人厚重的棉花裤筒不放，咬破的裤面翻卷出陈旧的灰色棉花。而这男人则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整个人喝得酩酊大醉，手中还在紧紧握着半瓶特产“二锅头”。
这条大狗一看人来了，便不再紧拽着酒鬼不放，开始向着卓亦明大声嘶吼。卓亦明缓过神来才发现，眼前这个头发凌乱、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正是自己此行要“抓”的父亲--魏长礼。就在卓亦明费力地将魏长礼放上自行车的时候，大狗开始跑到小巷口冲着卓亦明大声吼叫。此时，卓亦明凭借直觉认为这条大狗不是他起初以为的“疯狗”，它似乎是在传递某种信号，抑或是“求救”？
想到这里，卓亦明心头一紧，一脸迷惑地试探着向巷子口走去。跟随着大狗的脚步，他看到了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丁凡。那一刻卓亦明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里面充斥着“嗡嗡”的回响，他的脑海中闪过刚才手持棍棒的一行人的身影。因为平日在医院里看惯了各种意外受伤的患者，略带血腥的画面对卓亦明来说不足为奇，但猛然看见袭击的案发现场还是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卓亦明拨通了120，医生的本能让他大致了解了丁凡的伤势情况，他在电话中对伤情作了准确的汇报，医护人员能够更好地准备医护材料。
“问一下，从县医院到石塘街这边大概要多长时间？”
电话那边的医护人员回答，“医院这边的主街还在施工，所以需要绕路，这样的最快也需要20分钟。”
此时丁凡头上的伤口不断溢血，卓亦明意识到如果不及时对其包扎，那么躺在地上的这个男孩很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想到这里，他跑回去叮嘱父亲看好地上的伤员，自己正打算折返回刚才路过的豆腐店寻求急救的物品。
可是魏长礼这个酒鬼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从车子上下来后整个人摇摇晃晃，只能靠着墙在一旁守着。无可奈何的卓亦明顾不了那么多，他骑上车子驶向远方。
可到了豆腐店门口，才发现店铺已经打烊。今天因为卓亦明包圆了最后剩下的两只烧鸡，詹桂云和张硕也不需要再进行处理了，便早早收拾好东西回家去了。
求助无果的卓亦明只好沿原路返回。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轿车从相反方向快速驶来，正好停在另一边的巷口。一个白衣身影将丁凡抬上车，迅速地调头驶离了石塘街。大狗嘶吼着跟在黑色轿车后面，不停奔跑着，消失在夜色中。
很快到达小巷的卓亦明却只看到倒在一旁酒醉不醒的魏长礼，而地上的少年和大狗一同消失不见了。他用力摇晃着父亲。
“喂，你有没有看到刚才什么人来过了，你说话！”
整个人迷迷糊糊的魏长礼当然不知道丁凡的去向，此时此刻他的嘴里还在念叨着“糊了糊了”的字眼。卓亦明气得咬牙切齿，他拿起那剩下的半瓶酒想要摔个粉碎。就在他扬起胳膊想要动手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将酒瓶又缓缓放下了。
卓亦明呆在原地，紧紧盯着地上的一小滩血渍，那血渍正沿着厚厚的积雪不断渗下去，他又抬头看了看倒在一旁红着脸的父亲，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卓亦明骑上车子，驮着父亲，缓缓驶离小巷。这时，又刮起一阵寒风，从巷的西边直向另一边贯穿过来，这猝不及防的寒冷让卓亦明裹紧了衣服。
与此同时，在冷风中隐约飘过一丝清爽的茉莉淡香。
卓亦明缓慢地行进着，眼前瞬间闪过黄毛向他招手的身影。不知走了多久，身后隐隐约约响起救护车呼啸而来的声音。然而他没有回头，就在这片漆黑的夜里，他带着父亲偷偷走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