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大雨,使连绵数里的草洼中积水盈尺,这让在草丛中艰难穿梭的十几个人更加的困苦。
由于身在会猎城的统摄范围之内,所以他们正试图绕过会猎城。
崇伯虎走在队伍最前列,手里挥着长刀扫清路上的杂草,脚上趟着浑水小心的探着虚实。在他后面是两个强壮的武士背负的崇相卿和崇仲义,崇仲义身负重伤,正高烧昏迷,偶尔说着胡话。
琥国公主走在崇仲义的身后,精神也比较委顿,断后的是手执利刃的武士。
他们在翠巍山遭到李射伏击,被一路追至饮马江渡口方才拼死过江,船至江心时被李射飞箭射断了缆绳,小船失了依托,而琥国武士又不擅驾船,是以小船在江心打了几个转,顺水一直漂到十几里之外方才泊岸。
崇相卿受伤体虚,崇仲义身负重伤,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两天不过走了几十里路,本就累饿交加,又淋了一夜的大雨,几乎都走不动了,现在支撑他们的只剩下坚忍不拔的精神了。
崇伯虎突然停下了脚步,缓缓抬起了左手,所有人立刻停止了前进,空气似乎都凝结了!
前面不远处的树林,提示他们距离摆脱草洼苦海已经不远!林中隐隐传来轻微的马鸣,可能藏有伏兵,这是崇伯虎的第一个判断。
“布谷、布谷。”崇伯虎想了一下,口里发出两声布谷鸟的叫声。
“布谷、布谷。”林中回应了两声,停顿一下,又叫了两声。
“父亲,是季孝!”崇伯虎喜不自胜,回头对崇相卿低声道。这个消息让所有的人紧绷的精神立刻放松,这种放松让人马上觉得身上的疲劳和痛苦无法忍受,甚至有人就着迈出的步子躺倒在水中,睡觉,是他们现在最渴望的事情。
林中呼啦啦抢出七八个人,为首的一人喊道:“大哥,是你们么?”那声音年轻而稍显稚嫩,是崇相卿的三儿子,十七岁的崇季孝。
“你来了!”崇伯虎抑制不住激动声音有些颤抖,“快来搀扶公主和爹。”
立刻有更多的人冲进了泥洼,将这些疲惫不堪的人给拯救出来。
刚刚进入崇季孝树林中的宿营地,崇相卿便挣着疲惫的身体,瞪着他神光犹在的眼睛问道:“季孝,君上的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回父亲,君上计划顺利进行,”崇季孝兴奋异常,这正是血气渐旺的年龄渴望建功立业所表现出来的冲动。
“嗯。”崇相卿显得很平静。
“君上坐镇国都玉城,以大将军连山为主将,公子酉为副将,率马步军三万前日抵达琥与乾国交界,距会猎三十里扎营。”小将军年轻气盛,声音洪亮。
崇相卿捋了一下颌下长髯,点点头,算是有了笑容,缓声问道:“我猜会猎城主公子嵩一定会主动出击,那也是一个小娃娃,年少轻狂,像你一样。”
崇季孝被说的脸微微发红,点点头。
琥国公主早就按耐不住,抢着问道:“快说,战况如何?!”
“是。”崇季孝回道,“父亲料事如神,那公子嵩果然率五千军马出城迎击,被公子酉一战击溃,死伤两千余人,缩回会猎城。”
“现下公子酉会同大将军连山主力已将会猎城团团围住,破城当在一两日之内!”少年将军兴奋的脸色泛红,已经跃跃欲试,赶着披挂上阵了。
公主乐得几乎要跳起来,对着会猎城方向连声喊道:“太好了,公子酉你果然不负众望,王兄你真行!”
这消息立刻振奋了刚刚还像死透了的武士,和着崇季孝的人马一起欢呼起来。
“臭小子!”公主看着崇季孝,打了他一拳,“几天不见,就长个了。”
崇季孝笑着回道:“嘿嘿,公主,你要不要洗洗脸?”
公主摸摸脸,道:“不洗了,等杀进会猎城再说。”
崇相卿长吁了一口气,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进展顺利,这让他对崇仲义的担忧烦躁之心大减。
崇仲义躺在一个简单的担架上,由两个士兵抬着,依然高烧不退,这让公主等人在战况胜利的喜悦中有一丝隐忧。
经过食物的补充和近一个多时辰的酣睡,疲劳尽去,他们同时也迎来了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
既然琥国大军已经对会猎形成合围,就没有必要绕着会猎城走了,所以崇相卿下令奔着会猎全速前进。所谓全速,也快不到哪里去,因为崇仲义昏迷,还有人步行,所以走了一上午,不过前进了二十几里。
突然前方一队骑兵如飞而来,橙色旗帜,五百多骑,远远的看见崇相卿这拨人,便加速来到近前。
领军的人发了声喊,那队骑兵立刻减速停下,但却结成一个半圆,呈半包围战斗队形,将崇相卿等人笼罩在视野之内。
琥国三军律例,凡征战期间,所有将士领令出行,必须结成战斗队形,违令者斩。是以崇相卿等人司空见惯,对来人所为不以为意,都是自家人,心情放松的很。
领头的校尉风尘仆仆,翻身下马,领着十几个士兵奔崇相卿等人跑来,匆匆见过公主和崇伯虎等人,对着崇相卿噗通跪倒,嚎啕大哭。
此人是公子酉麾下校尉魏书仁,统领一千轻骑,是崇相卿一手所推荐提拔,崇相卿焉能不认识。
崇相卿见了这情状,大吃一惊,强自镇定,轻抚他后背,问道:“书仁莫哭,发生了什么大事,速说给我听!”
“老师……”魏书仁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国都发生变故,大王意外驾崩!”
崇相卿震惊的脑袋一晕,霍的站起,复又坐倒,半响说不出话来。
“父王……”公主反应更是强烈,内心惊痛交织,加上连日劳累,大脑缺血,居然晕倒,被崇季孝一把扶住,搀着她坐下。
“到底什么变故?”崇相卿厉声问道,右手死死的掐着魏书仁的左肩,魏书仁被掐的痛彻心扉。
“老师你,轻……”
看着魏书仁的样子,崇相卿放了手。
魏书仁跪伏在地,连哭带说,“上大夫子擎与楚湘子早有合谋,趁着公子酉领军在外,老师和公主都离开国都,子擎带着甲士,身上暗藏兵刃,借着面见大王之机,杀了君上。”
“而宫廷内外侍卫早为子擎所安插亲信统领,子擎里外串通,不费吹灰之力!”
“……”崇相卿不停的哆嗦,似乎站立不稳。
“更有甚者,此二人以重金贿赂,对上将军连山许以爵位,连山和子擎私下定计,现在已经将公子酉扣押在军中,只等攻下大乾国会猎城,就将公子酉押送至国都,到时候恐怕性命难保啊…..”
崇相卿终于支撑不住,一下跪倒,伏地痛哭,老泪滂沱!
“君上啊!我的大王啊,”崇相卿向天仰望,涕泪满面,不停的哭诉,“想当初,子擎、楚湘子两个逆贼极力扩展自己的势力,加重自己在琥国人心中威望,而且私募甲士,日夜操练,二人意欲不轨,尽人皆知,君上啊,你怎么不醒悟啊。”
“老臣早劝你,尽早除去隐患,可你……可你始终不听,终于酿出大祸!”
崇相卿摇摇欲坠,忽然止住悲声,虎目含泪,看看魏书仁,又看看魏书仁所带甲士,这些人盔甲鲜亮,并未经过杀阵。
“你如何来到这里?”崇相卿内心生起一丝狐疑。
“小将探得消息,一路拼杀出重围。”魏书仁一边回答,一边慢慢站起。
“你……这逆贼!”崇相卿忽然明白,魏书仁拼杀出重围,怎么可能盔甲鲜明,分明是一派胡言。但是明白的太晚了,魏书仁一个猛扑,双臂交织,拦腰将崇相卿死死抱住,大喝了一声:“动手!”任崇相卿如何挣扎,魏书仁的双臂都如铁箍一般难以撼动。
魏书仁的人马一拥而上,崇伯虎忌惮崇相卿在魏书仁手中,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崇季孝年少气盛,一人一骑拼杀出重围,很快没了踪影。
魏书仁轻松擒获崇相卿和公主已经心满意足,跑了崇季孝并不在意,只派了十名轻骑追赶。叫人拉出了在不远处藏着的几辆马车,请公主自坐一辆,崇相卿父子坐一辆,其他人坐一辆。自己带着五百骑兵,押送着崇相卿和公主奔会猎城外连山大营交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