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巍山,层峦叠嶂,山高林密。
山谷小路上一只二十二人的马队正在缓缓行进,排成两列,服饰皆为橙色,着骑兵轻甲,马上武士披弓执刀,彪悍异常,所骑战马百里挑一。行进中阵型整齐,训练有素。
马队明显分为前锋后卫各十人,中间簇拥着二人,右首那人身材瘦小,但神态高傲,顾盼神飞,定然是马队首领。左首是一五十多岁老者,相貌威严,不时的跟首领说着什么。
“乖乖,”伏在林中的盗魁对身旁的二头目鲸广说道,“看服饰装扮是琥国的斥候马队,但我大乾和琥国并未交兵,他们怎么越境跑到这儿来了?”
别看盗魁外表粗犷,但多少粗中有细,盗魁经常自诩为一派学问的创始人,打劫不用些谋略不太让天下人耻笑了,虽然带了两百人出寨,却也先行埋伏观察。
鲸广是盗魁一起打家劫舍,出生入死的弟兄,思索了一下,“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这边打得这么厉害,他们过来干什么?”
盗魁目力极佳,一直盯着二十几个琥国斥候看,猛地愣了一下说道:“咦?我怎么觉得不对啊,这些人看的眼熟,好像是在‘醉乡居’一起被围的那帮琥国商人……”
鲸广也看出来了,一拍脑袋说道:“对啊,是这帮人,果然是琥国奸细啊。”
“妈的,琥国人把爪子伸到这来了。”盗魁骂道。
鲸广道:“刺探丹琅军情的,丹琅一旦灭了我大乾国,下一个就是琥国了,盗子先生,咱们还抢不抢?”
盗魁多少是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下了决心,眼中凶光闪现,咧开大嘴说道:“奶奶的,管他是谁,劫了再说,谁让他们自投罗网。嘿嘿,咱们也为大乾效一次力。”
鲸广狠狠的下了决心,说道:“对,咱二百人还怕他二十人么!”
盗魁道:“鲸广,你带上一百人,绕到前面拦截。”
鲸广道:“是,大哥。”带人快速走了。
盗魁看了一眼三手,“三手,你带五十人,从后面悄悄跟着,听我呼哨为令,向前冲杀。”三手嗯了一声,带人从山上悄然下坡。
盗魁领着剩下五十人在山脊上牵着马加快了步伐,同步跟着琥国马队。
这队斥候还真就是在“醉乡居”中扮作商人的那帮琥国人,带队的依然是那个老者和琥国少女,琥国少女这次穿戴了精致合体的盔甲,显得英姿勃勃。
琥国斥候马队开始还保持着队形缓缓行进,突然渐渐加快,最后居然狂奔起来。盗魁措手不及,以为被他们发觉想要逃跑,便不再掩藏,发了声喊,纵马带人从山上掩杀下来,与三手会合,奔琥国斥候冲去。
琥国马队到前方一拐,忽然不见了。
“想跑,”盗魁嘿嘿一笑,“他们上了小路,别让他们逃了,兔崽子们,追啊!”自己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转过山口,是一条两山夹道的小路,两侧都是密林,只见前面两个人影,正是瘦小首领和那个老者,其余那些骑士却不见了踪影。
盗魁仗着路熟,带着十几个匪徒冲在最前面,鲸广带着那一百人还没有出现在预定的伏击地点,也不到跑哪里去了。盗魁忽然来了混劲,不管那些了,他想劫的东西是一定要得到的。
前面那两个人跑着跑着突然停下,拨转马头,转了过来!
琥国少女笑吟吟的看着这些冲的没了形的匪徒们,慢慢的扬起了右手,那手娇小滑腻,宛若无骨。
盗魁看着这个标准的嘲笑,知道自己一定是中计了,但是他对“知错必改,善莫大焉”这句话有着深刻的理解,所以猛地勒了一下缰绳,坐下那匹马一声嘶叫,扬起了前蹄,差点将盗魁摔了下来。
盗魁一转马头,高声喊道:“中计!快点退后!”
但是凡是不傻的人想一想都会明白,既然人家都露出嘲笑的表情了,这时候警觉必然是晚了。
于是那少女在自己得意洋洋的笑声中挥下右手。接着便是从山路两侧的树林中飞出如雨一般的箭矢,盗魁的手下躲闪不及,被射的人仰马翻,乱成一团,纷纷逃窜,盗魁腿上中了一箭,好在不重,打马便往回跑。
琥国少女在后娇叱一声,“杀——”早就埋伏在林中的二十名武士,挥着长刀杀出,如虎入羊群,冲进盗魁队中,林中一片嘶喊之声,一百人也抵不住这二十名勇士。
那身着武士甲胄的琥国少女,在阵外大呼小叫,指挥手下厮杀,好不神气,突然一眼瞥见挥着开山巨斧准备冲出包围的盗魁。
“崇伯虎,崇仲义!”少女向阵中喊道,“将匪首擒了!”
阵中两名精悍武士轰然应答,将长刀挂起,却从马背上各拿出件奇特兵器,那是大如两拳的黑色铁锤,上面装满尖刺,后面有链,连到左手腕上,右手持链,调整铁锤方向,可纵击横扫,威力无比。
这两人就是在“醉乡居”始终跟在少女身后的那两名随从,其他武士一看兄弟俩出场,知道必有好戏,将其他匪从杀散,便围成一圈观战。
盗魁此时横了心,红了眼,心道让一个女娃给算计了,不找回来面子,别说在列国盗盟当盟主,这辈子想抬头都难了。
“看斧!”盗魁大喝一声,奔着崇伯虎便砍,崇伯虎一闪,崇仲义手中的链子锤已经打出,盗魁眼明手快,举起开山斧,“当”的一声隔开,两个人都觉得手臂发麻,暗叹对方力大。
不等盗魁喘口气,崇伯虎的飞锤又到,三个人“叮叮当当”拼在一起,马转的如车轮一般,山路上立刻尘土飞扬。
以一敌二,一会儿功夫盗魁便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眼看要气力不支。盗魁便寻思着杀出圈去,逃回寨中,心道硬拼不行,凭着山寨坚守总可以吧。
这么一溜号,崇伯虎瞧准空档一锤打来,直击盗魁右肩,锤大力猛,夹带着风声,如果打着盗魁右肩就得报废。
盗魁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耳听“啪”的一声,盗魁心中一凉,暗道完了,一世英名是毁了,转念间却发现不是自己肩骨碎裂之声。原来那是林中飞出一箭发出的响声,箭矢正射在崇伯虎马腿上,马一吃痛,猛的跪倒,崇伯虎从马前摔下,锤头正好打偏走空。
“啪、啪”又是两箭,一箭射落崇仲虎头上红缨,另一箭却射在外圈挡在路口的武士马前,那马一惊,将蹄扬起,却也将路让开了。
借着这个机会,盗魁挥舞大斧杀开包围,一溜烟向回便跑,口中连连大喊:“回寨,回寨”。
少女一看到这连环三箭,立刻便想起是谁的杰作,心中十分气恼,居然还有一丝惊喜,对着林子喊道:“臭叫花子,怎么又是你!”
“叫花子不臭,香得很。”林中传来墨非的声音,但是却渐渐变小,人也跑远了。
少女知道追不上他,心中微微惆怅,看见盗魁正杀出包围逃跑,便喊了一声,“别让他跑了!”一催战马如飞追下。其他武士紧紧跟随,崇伯虎嚷嚷着弃了受伤的战马大步赶上。
盗魁和他的乌合之众蜂拥而回,被琥国武士一路掩杀。跑至半路,一阵锣响,从半山腰杀下一彪人马来,原来是鲸广带着人才赶到,盗魁返身又杀了回来。
盗魁见了鲸广,是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欺师灭祖的王八蛋,上哪儿去了,带着人游园呢!又出问题,上次在‘醉乡居’的帐还没和你算呢,老子差点让人给宰了,一会儿回寨拿你盗法从事!”
鲸广连忙解释:“刚才迷路了!”差点没把盗魁气死,山里的人还会迷路,盗魁算是开眼了。
鲸广一定是感觉有点愧疚,所以决定表现一下,要打个头阵。既然自诩为盗家学派创始人的盗魁先生经常教育他做事要讲究策略,所以凶神恶煞一般的骑士一定不能碰,最好找一个软柿子捏。
鲸广自然一眼看见了崇伯虎,这家伙没有马估计是个软蛋跑腿子,便催马提刀奔向了崇伯虎。
崇伯虎被人射废了马,又走脱了盗魁,正怒气冲天无处发泄,看见鲸广居然奔自己来了,哈哈大笑一声,一锤砸出,正中鲸广座骑面门,那马哼都没哼便栽倒毙命。
鲸广一头栽下,被崇伯虎飞脚踹中,立刻呈球状滚回本阵,鲸广连声谢谢都没说,撒丫子便逃向山寨,口中喊着,“快……快开寨门,盗子先生回来了!”声音震耳,好像是得胜而归。
其他盗徒一看,立刻溃败,一部分向山寨飞跑,一部分干脆连山寨也不回了,就势决定改邪归正,回家种地,心中懊恼怎么选择了盗贼这么高风险的职业。
成了光杆司令,盗魁又无力回天,怎么办,跑吧!山寨多少还能守一守吧。
场面立刻又成了琥国骑士和盗魁匪帮的赛跑大会,由于琥国骑士的马好,这导致了大家几乎同时到达目标进了山寨,而且由于琥国骑士的首领马更好,所以琥国少女几乎是第一个到达。
刚刚跑进山寨的盗魁惊魂稍定,便看见琥国少女早等在那里,对着他一张手说道:“停!我跑赢了,山寨是本公主的了!”
在山寨里凭险据守的如意算盘是没有指望了,盗魁只好被人再一次追着打,最后和鲸广、三手等二十几人都龟缩到寨中高达三丈的箭塔上,琥国武士试图上冲,盗魁等就放冷箭,局面才渐渐平静下来。
少女不停地冷笑,骑着马围着箭塔来回转,冷不丁放一箭,搞得没人敢露头。崇伯虎崇仲义则不停的用锤击打着箭塔的木柱,如果没人制止,那架势一定是要将箭塔砸倒方才善罢甘休。
“行了,”那年老武士低喝了一声,“伯虎、仲义,还没闹够,下去。”
“是,爹!”崇伯虎和崇仲义应了一声,回到老武士身边,嘴里嘿嘿笑着又道:“活的不耐烦了,敢劫我们,瞎了狗眼!”
那少女意气飞扬,驰马奔回,对着老者喊了一声,“仲父。”
那老者慌忙施礼,“万万不可这般称呼,公主殿下可折杀老奴了。”
老者又道:“殿下,我们的事情已经办完,况且今天已经狠狠教训他们了,我看就算了吧。”
“是啊,是啊,我看就算了吧!”鲸广在箭塔上接话道。
琥国公主哼了一声,“哼,吃了豹子胆,敢劫到我的头上,仲父,杀了他们,咱们也是替天行道啊。”她气还没出够,找了一条正义的理由,那些武士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立刻又跃跃欲试,准备攻塔。
“公主,”老者又道,“不是老臣多嘴,这次伯虎出境勘察大乾战况,殿下执意要来,老臣担心伯虎照顾不周,所以跟了来,这一路是战战兢兢啊,公主要是有个闪失,老臣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停了一下又道:“咱们下次去琪国,那有趣的物事可多了,今天……就这样了好不好。”
公主咯咯笑着,“是我不好,连累仲父了。”
“老臣不敢!”
“就说是么,”崇仲义笑着说,“有我们在,能有什么事?”他年轻气盛,英俊的脸上写满了骄傲。
“你懂什么?!”他立刻遭到崇相卿的呵斥,“丹琅前军距此不过百里,转瞬就到的事情!公主要是有个闪失,你有几个脑袋?”
“行了,行了。”公主拗不过崇相卿,“今日权且放过这些人性命,至于寨子么….”
公主忽然沉吟不语,忽闪着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闪过一丝促狭的光。
“崇伯虎、崇仲义,”公主一挥马鞭,“点火烧寨子!”
一闻此言,武士们哄然应了一声,前所未有的齐整,一个个兴高采烈,纷纷抽出随身必备的浸过油的火箭来,引燃了,齐发了声喊,奔着寨中木质房屋一阵攒射,立时火光冲天,可怜盗魁十几年的苦心经营。
“公主殿下,”崇仲义指着寨子中的一些陶缸道,“这个点不着。”
公主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大喊一声:“砸!统统砸了!”
崇相卿不禁连连摇头,心中暗道下次就是拼着杀头都不带这个煞星出来了。
“走、走,走了!”琥国公主心满意足,带着人马终于要出寨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劈手躲过崇仲虎手中弓箭,就火点着,一个回头望月,“啪”的一声射在箭塔木柱上,然后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