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其候在丹琅军将要合围时,扔下前军逃回乾王熙中军,此时乾军已经溃不成军,被截成几段,蒙氏兄弟正被丹琅军淹没,心想这哥俩是回不来了,心念一转有了主意。
费其候赶上正护着乾王熙撤退的费虞,“噗通”从战车跳下,跌跌撞撞跑上几步,扶住乾王熙车辕,放声大哭,“蒙良和蒙适阵前倒戈,我军大败啊——”
乾王熙远在后阵,黑羽骑军如何中伏败退根本看不清楚,加上前阵敌我双方绞成一团,难以分辨,便信以为真,气得额上青筋暴跳,双眼血红,回头喊道:“蒙家反贼,误我大事啊!”
突然“呼”的一声巨响,从炎天本阵凌空飞来一只远程强弩巨矢,不偏不倚,正中乾王熙右胸,矢长力猛,一下透胸而过,将乾王熙钉在车上,乾王熙大叫一声,昏厥过去。
乾王熙中军立刻大乱,各地临时拼凑的士兵四散而逃,将乾王熙被巨弩射中的消息传遍战场,各处尚在拼死力战的乾军斗志顷刻瓦解,都恨爹妈少生了几只脚,开始上演全线崩溃的一幕,丹琅军四处追击砍杀溃败的乾军,战场上哀号一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费虞不断的呼喝之下,剩下的几百禁卫军残兵护着乾王熙和费虞向乾野城溃退。但丹琅轻骑兵紧追不舍,一轮轮冲击,几乎将乾王熙身边的士卒射杀殆尽,眼看乾王熙就要被追兵包围!
突然,喊杀声四起,路旁冲出一支人马,盔明甲亮,却是打着大乾的旗号,丞相景岳和太子亥初带兵接应来了,太子将追兵杀散,拼死救下乾王熙,乾王熙昏迷着退入乾野城。
原来景岳得知乾王与丹琅会战的消息,感觉非常不妙,火速同太子亥初商量之后,二人拼了死罪带兵来到乾野城接应,没想到乾军竟溃败到这种地步,居然全军覆没。
至此,这场大战从上午辰时鏖战到酉时,以乾军全线溃败结束。大乾国精锐乾武步卒和黑羽骑军合计八万余人,倾数覆灭,被敌军斩首五万,除去被俘,其他的统统逃散。从地方增调的七万中军,也一触即溃,死伤不计其数,曾经风风光光的十五万大军,一战折损殆尽,跟随乾王熙逃回的不足千人。
景岳和太子一商量,决定收缩防线,连夜撤出乾野,弃了怀恩和龙卫郡防线,取近道直接回王城,此时公子昊也带着残部逃回,与费虞一样,对于缩回王城的建议举双手赞成,这样难得的逃命机会,他们怎么能提反对意见呢。
一路上,乾王熙始终高烧不退,胡话不断,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每一清醒,便痛骂蒙拓,发誓要杀蒙氏一族;每一昏迷,便呼喊启武的名字,连说要跟启武走。吓得景岳和太子战战兢兢,不断向上苍祈祷,希望他早日创伤痊愈,神智复清。
不一日回到王城,经过太医去除箭矢,精心调治后,乾王熙情况稍有好转,便传太子、费虞和景岳进内宫相见。
只见乾王熙躺在榻上,身旁摆着御用青铜剑,面容枯槁,奄奄一息,不住嘱咐太子好好理国,护卫王城。嘱咐费虞和景岳好好辅佐太子,日后好重振大乾国威。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听得众人尽皆垂泪,唏嘘不已。
“费卿,”乾王熙沉默了良久,忽然问道,“寡人回来这些日子,蒙拓都在做些什么?”
听了乾王熙一问,景岳和太子心中一凛,因为从丹乾大败乾王中箭回王城以来,除了当日费其候诬告蒙氏弟兄阵前倒戈,乾王在昏迷中说要将蒙拓诛族之外,乾王没再提起蒙拓,就连费虞也收敛许多,不曾进过谗言。因为蒙氏家族乃大乾三代功臣,说他们投敌叛国,恐怕连狗都不信。
回来这几日,太子和景岳不停的派人打探蒙良和蒙适的消息,皆杳无音讯,料定二人定是战死在乱军之中了,心中悲戚万分。于此同时,丹琅上将军炎天催动大军已经占了龙卫郡,眼看就兵临王城了。
现在乾王熙突然有此一问,太子和景岳心中怦怦直跳,隐约觉得大事不好。一起看向费虞,费虞目光不住闪烁,脸上阴晴不定。
“回大王,”费虞向前爬了几步,“他倒也没干什么。”太子和景岳心中一宽,暗道费虞没有落井下石。
“就是……”费虞又道。太子和景岳心房忽又紧张的提起。
“就是什么?”乾王问。
“就是每日拜访大臣,不住打听大王伤势病情……”费虞没等说完,乾王熙嘭的砸了一下塌旁小几,将几上盛着药汤的金樽砸落下来,“当”的一声,药汤洒了一塌,吓得宫人不住擦拭。
“打听什么,希望寡人早点死么,咳……”乾王熙怒吼一声,开始不住咳嗽。
“臣该死,”费虞匍匐于地,似乎惶恐万分,“虽然蒙良和蒙适还没有回来,但蒙拓是绝对不敢投敌叛国的。”言外之意,蒙拓虽然不敢,但蒙良和蒙适可就不一定了,而且可能大大的敢。
乾王熙拿起身旁青铜剑,怒气勃发,“有两个儿子倒戈还不够么,他在这儿,还要里应外合啊!”一下将剑摔在费虞头前,差点没砸到费虞。
费虞吓得直哆嗦,心道乾王熙不是病糊涂了吧,要是误把自己错当蒙拓给杀了那可划不来,杀蒙拓很重要,别把自己玩进去更重要。立刻趴着向后退了一尺。
“费卿!”乾王熙此言一出,费虞长吁一口气,暗道乾王还没有认错人。
“微臣在。”
“你去叫公子昊带兵……”乾王熙气喘吁吁,有点接续不上,“带……带兵,把大将军府围了,不要放走一个!”
“父王、大王!”太子和景岳几乎同时失声喊出。
乾王熙眼露杀机,说道:“用这柄剑,让其自裁,念其三代为乾效力,就诛其一族吧!”
“……”费虞也是一阵茫然,一直等待的胜利,却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突然,来得这么彻底!他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做梦,连忙应了一声,将剑捧起。
“大王,不可啊——”太子和景岳一起上前进谏,涕泪纵横。
乾王熙将目紧闭,缓慢但无可置疑的回道:“有何不可,十五万大军都没了,还有什么不可!寡人心意已决,再有妄言者,与蒙拓同罪!”
可怜一代良将蒙拓,三世忠心,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自己身首异处,一门老小一百多口尽皆诛杀。行刑之日,乌云密布,突刮北风,天降大雪。城中百姓,纷纷落泪,私底下却传,奸佞当权,昏王无道,大乾亡国不远了。
公子昊和费虞诛杀蒙拓一门后,没有就此罢手,加派兵丁巡查,不断捕捉蒙拓余党,凡与蒙氏关系密切之人,上至朝堂命官,下至走卒,尽皆拘捕,但凡觉得对公子昊有威胁的人一概寻隙诛杀,一步步肃清太子和景岳的羽翼。一时间王城处于极度恐怖当中,每日都有无辜之人被杀。
寂寥萧索的王城大街,天刚一黑下来,住户便闭门落锁,缩在屋内,唯恐城内的杀戮风暴不小心株连自己。
在气派豪华的上卿费虞府邸的后门,此时是人声嘈杂,车来马往,几十个家人正在从府中向外搬东西,门外停着十几辆大车,搬出来的东西被直接装上了大车。
丹琅大军压境,而乾军主力在丹乾会战中乾军覆没,费虞料到王城必然难保,乾王熙死不死都得迁都,自己不如早做打算,是以收拾细软,趁着丹琅对王城合围之前,早早运走。
一个胖子耀武扬威的在指指点点,挥着胖手督促家人加紧装车。这个胖子正是被蒙良赶至龙卫郡前线戍边的那个五百主,仗着是费虞亲信,出去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王城,反而过得更逍遥自在了。
在长长的车队尾处是一个曲尺状的墙角,堆满了垃圾,臭气直飘,一个乞丐正窝在那里,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只是身材出奇的魁伟,正悠闲得抠着脚趾,眼睛却警觉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这个乞丐正是犀牛,那日他将蒙良葬在大槐树中,自己准备突围,可丹琅军将马岭围住,不住搜索溃兵,用了几日,犀牛方才从马岭突围逃出,辗转几天才回到王城,本欲进城去见蒙拓和景岳报信,却正赶上蒙拓被诛,公子昊和费虞加紧盘查蒙拓余党。
犀牛不敢以真面目见人,只得将黑箭留在城外,自己扮成乞丐混进王城。蒙氏被诛,丞相景岳也被严密监视,犀牛连景岳也无法见到,一时心灰意冷,准备潜出城去,找到黑箭,速速去找到启武,将剑交给启武,完成蒙良临终嘱托后便回家乡,侍奉父母,不再想什么建功立业的事情了。
可是费虞和公子昊下了戒严令,城门只许进,不许出,连个乞丐都不放过。犀牛无法,只得寻找机会,现在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眼看大车装得满满的,基本差不多了,胖子很满意的拍拍手,对费虞老爷给他这个差事非常高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胖子不经意的一回头,发现墙角有个乞丐正看着他,那凛凛如刀锋一样的眼神让胖子不敢对视。“臭乞丐!”胖子骂了一声,心里觉得这个眼神有些熟悉,但却回想不起来,看看装车已经完毕,便飞跑进府向费虞辞行。
当胖子再转回来时,那个乞丐却已踪迹不见。胖子带着一丝隐忧,跳上一辆大车,车队缓缓启动出发,奔着王城北门而去。
胖子的大车底下,正挂着一个魁伟的身影,随着车子的走动摇晃着,跟着车队一路出了王城。
劲敌蒙拓被除,这让公子昊着实高兴了几天,可是费虞却依然显得忧心忡忡,面色阴晴不定。
“我看君上快不行了。”费虞阴着脸对公子昊说道。
公子昊面上一喜,“这我知道啊!”心道政敌已除,老王一旦驾崩,天下不就是自己的了么。
“公子难道真要等君上驾崩,太子即位,拥立新君啊!”费虞露出一丝嘲讽。又凑近了公子昊悄声说:“公子准备侍奉新君登基,再弑君篡位,让天下人辱骂么!”
“啊?!是啊!”公子昊心思一转立刻明白,太子才是自己登上王位唯一障碍,眼看乾王熙就要宾天,却丝毫没有废除太子改立自己的意思,难道真等到太子即位后,自己再弑君篡位?
“那怎么办?”公子昊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问道。
“哼,臣也不知道,”费虞刚刚除去劲敌蒙拓,大肆打压诛杀***羽,一连串的胜利让他有点忘乎所以,“臣只知道,王城龙田内,不但有大王的禁卫军,同时还布满了丹琅的间谍和刺客,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对杀人领赏钱是很感兴趣的,尤其是即将成为新君的太子……”
费虞的态度越来越让公子昊厌恶,可眼前为了登上王位还得多多仰仗费虞,只得忍了性子。“啊?!我懂了……”公子昊咬紧牙关,眼中杀机显现。
两日后,王城内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太子在夜里处理政务时,被刺客潜入,身中毒驽,太医治疗无效身亡!公子昊和费虞经过调查,断定是丹琅刺客所为。
景岳闻听消息如遭雷击,欲哭无泪,本**速进入王宫报信,但却怕乾王熙受不了这个刺激,正犹豫间,乾王熙派人召见。原来费虞早将太子遇刺身死的消息第一时间告知了乾王,乾王熙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得疮口崩裂,鲜血涌出,眼见也是危在旦夕。
乾王熙眼中灵光闪现,居然清醒异常,屏退左右,要单独和景岳密谈。景岳知道乾王这是回光返照,此番召见定有遗诏,万分紧要的时候,一眼看见乾王熙苍白的面容,不禁哭伏于地……
公子昊和费虞等一众大臣却被命在寝宫外等候,时候不长,景岳出来喊道:“大王驾崩了!”宫里宫外立刻哭成一片,公子昊和费虞大惊失色,连连询问乾王是否留有遗诏,倒底由谁即位。
景岳一口咬定的说道:“大王悲痛欲绝,旧疮崩裂,只说自己薨后,非常时期,强敌压境,不要远在会猎城的公子嵩千里奔丧,至于正在琪国作质子的公子玄朗,怕是赶不回来了……说完便哭,就此气绝而薨……”
景岳说完伏地而哭,悲痛欲绝。任由公子昊和费虞再问,只说乾王熙仅此交代,再无遗言了。
任公子昊和费虞如何怀疑,眼前先处理国丧才是正事。群龙无首,朝堂上下一致认定以公子昊为首处理此事,一干臣下按祖制广选玉器珠宝以及适合活人陪葬,一时之间,费虞借着活人陪葬祖制又消灭了很多政敌。掌管天文的官员按制度选了吉日,轰轰烈烈的将乾王熙和太子亥初葬于王城西山祖陵。
一切大礼结束,公子昊和费虞汇集百官商量王位继承事宜,所有的人都来了,唯独丞相景岳却不知下落,踪迹皆无。遍寻祖陵不着,公子昊恼羞成怒,令兵丁将王城几乎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
“快找传国玉璧,别让老东西带走了!”费虞一拍脑袋,懊恼万分。公子昊便搜查乾王宫,果然唯独少了雕成麒麟阴文的传国玉璧!传国玉璧是由乾国第一代明王,用一块上古良玉精心雕制而成,之后作为大乾王权象征,成了传国信物。没有这个东西,公子昊就是继承王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公子昊恨得咬牙切齿,撒出兵马追寻丞相景岳。等了十几日,好消息没有回来,却等来了丹琅大军对乾王城的围攻。大乾没了蒙拓武将家族的支持,如同大树没了根,哪里抵挡得住虎狼之师的攻击,公子昊只得和费虞弃城而逃,奔自己的采邑盟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