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单位食堂大门走出来,手里端着两个保温饭盒朝宿舍楼走去。
天空阴沉沉的,象一大片洇满了水汽的潮湿晦暗的灰色绢布,随时都会滴下水珠。
路上经过单位蓝球场,三个小青年兴致正旺地在拍球、运球、投篮。蓝球架被劲力十足的篮球击得哐哐作响,球框已经有些歪斜了。尽管十二月初的天气了,又刮着阴冷的北风,三个小伙子身上只穿了衬衣。
我从球架的一边绕过,看着三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我也有些跃跃欲试,若不是手上的两个热乎乎的饭盒,我也会加入进去。我被他们的青春活力感染,差点忍不住对他们喊什么,却没喊出来,只冲他们笑了笑。
人有怪脾气,老天也一样。当我刚跨进宿舍楼门口,身后立刻响起噼噼啪啪的雨声。我扭头回望,雨点子一颗颗硕大饱满地砸在地上,地面转瞬就花了,然后一片濡湿。冬天的雨来得竟象六、七月夏日的急雨,眼前很快形成了一道稀疏的雨帘。
我眺望那一边的篮球场,三个小伙子似乎毫不畏惧,仍不慌不忙地在雨中跨跃、扣篮。年轻就是这么潇洒,我暗暗生羡。
我回屋第一件事,洗手洗脸,接着开始完成吃晚饭的任务。饭菜很简单,三馒头,加两样还算合我胃口的素炒菜。因为是自己单位职工食堂,所以饭菜价格相对比外面餐馆里的便宜许多。住到这里快三个星期了,除了外出办事误点,我的一日三餐就全在食堂解决了。
我的胃很随乡入俗,基本算是个不挑食的人。偶尔也比较一下在家里的伙食,有点奇怪在家里丰盛的一日三餐竟然没养刁我的嘴。我的胃似乎伸缩性能也比较好,家里除了正餐还经常有额外的进食,现在没了家的环境,食量也随着马上降了下来。这对我这刚届中年的人未尝不是件好事。
重回单身的生活我又有了一些新的体验。除了一日三顿正点进餐不乱吃杂食外,钱也省了下来。我闲着时估算了一下,照我眼下的支出水准,我个人的工资一多半都可以进银行了。我原本就不是太挥霍的人,结婚前就不在吃、穿上多花销。大抵只因为成家的原因,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心性让家也变得象自己一样随意便当得好打发。家是快乐、温馨的源泉,也是一个需要大力投资维护的地方。
我三下两下很快把饭菜消灭得干干净净。胃里填得饱饱的,人也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我懒懒地坐在桌前,点燃一支香烟,刚吸了两口,就把大半支烟掐灭在烟盅里。我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两扇窗户,又把门拉开一半。
住进来的头几天里我抽了不少烟,很快我就多了一个兴趣,就是把这间不大的小屋好好营造成一个能给我带来精神愉悦的小安乐窝。于是,浓浊的烟草味又被我排斥了。
窗外的雨帘在已近昏昧的天光下隐约闪着丝丝亮光,雨水倾落在树叶、地面、屋顶和窗台,传来细密的哗哗声,象蚕吃桑叶的声音,又象一大群蜜蜂振翅而过传来的声波。我忽然想起山涧里倾泻千尺的瀑布来。
我和很多女生有些相似,我喜欢这样的说大不小的雨势,雨水细密垂落,空气潮湿润泽。都说爱雨的人浪漫,我只是觉得这样的雨天让我倍感人与大自然浑然天成的融洽感。或许我是极其浪漫的,或许我是极其崇拜自然的,或许……总之,雨天让我象旱地里的一棵小草被滋润而感到舒爽。
我胸中某一块柔软、隐密的东西在不经意地悄然活跃起来……
屋里的烟味已消弭怠尽,我关好门窗,拉上窗帘。
墙上的两支白玉兰花壁灯的光线虽说对读书看报不太合适,但柔和的暖色调不仅正合当下的天气,也正合我的感觉。
我的小屋已有了小小的改观。我在衣橱角上摆了一盆玉叶吊兰,柔顺的长叶子密密地垂下来,遮住了衣橱角,屋里有了花草便显得生气许多。
对面那面墙壁上没有物件遮挡,白花花一片看上去有些单调。于是我在上面揿进两颗钉子,挂上一张两尺见方的壁挂,是我在艺术品市场上精心挑选来的,浅粉的底色,,一片微波泛起、轻吐白沫的潮水,正涌上浅黄的沙滩。一堆海螺贝壳旁背对背坐着两个小男孩和小女孩,小男孩正在用双手聚拢沙堆建筑一个城堡,小女孩在拍平展的沙地上搭建积木。
我喜欢这幅画简洁明快的线条和温馨的色彩,更喜欢画中天真的童趣。我倚靠在床头欣赏这幅画,朦胧的光辉里,我仿佛又看到流逝岁月中最美好的那些记忆。
圆桌平时折叠放在窗前,窗户另一角落多了一个乳黄聚脂漆面的中低电视机柜,上面多了一台体型轻薄的电视机——这是我一周前刚从超市买的打折品,机柜下面除了一个公文包和几本书刊外,打眼地立着一个精致玲珑、釉彩莹然的双头葫芦香熏炉。
我喜欢熏香缭绕满屋的感觉,既祛除五方杂味,还提神醒脑。在家里时我换过很多种薰香料,雯都不喜欢,她说味道太过浓郁,闷得喘不过气。雯认为只要家具被褥清爽干净,家里的自然味道是最好闻的。她还说我过于追求五官享受的纯感觉,是一种过度的有些病变的行为,我曾被她对我枉下的结论笑叉过气。
另外,在我的床头铁架上夹了一个通体暗红色的灯罩,可以方便我坐卧床头翻看书报时用。
隔壁小陈看到我的小屋的新变化,拍拍我肩膀打趣道:“兄弟,看来你是准备在这里安营扎寨、长期蹲点了。哈哈……也好,我也有个人说说话、做个伴了。”也许我真的要在此长期居住了,我想。和雯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是某一件突发的小事导致的,我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