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夜晚失去只觉之后,再到眼下不知何故被弄到老黑山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朝思暮想着的爱人、化名为莫文宣的云逸。
猛地一瞧,险些认他不出。
遥想往昔,在永程女学那美轮美奂的桂园里,在温馨的白公馆中,那个与我形影不离、文质彬彬又温文儒雅的莫老师,如今却变得这般陌生。
眼前的他外面披一件翻毛大貉,内穿黑色短衣短裤,腰间束着又厚又宽黑色长皮带,脚蹬牛皮盘龙高腰靴,一副匪气十足的样子。
我纤心不由一酸、一痛、一滞;姣好的美面写尽苍白。
面眼前这形态猥琐的云逸,我手中的鸳鸯双剑只剩于空中颤抖、瑟瑟作响。
“云逸,我爸爸待你不薄吧!”我喃喃,“他欣赏你的温文儒雅,看好你的才学渊博......想不到呀,真是想不到,你......你竟然翻脸不认人的害我家破人亡!”语尽,眉心一横,一把短剑已经向那跪在地上的云逸掷过,宛如飞镖,“今天我拔剑对你,不仅为报私仇,更因,你是黑金广的干儿子!我白水伊今天便为民除害,将你碎尸万段!”
云逸一慌神,魂飞魄散之余一个翻身而起,接剑在手,避过我的虎威。
我眉心即而凛下,手中鸳鸯短剑挽了个剑花,再度朝他刺去。
云逸使出一招水底莲花,剑锋转过,转阴为阳,直将我剑身压住,却没有逼近几分中伤于我的意思。
“水伊”他喃喃的唤,语气亦是急迫,夹杂凛然,“你既然什么都已经知道,知道我是金广的义子,而你如今又做了金广的压寨夫人,那么你要我死,我便不可不死!只,我在死之前,一定要于你将话说得明白,我不想你带着误会结果了我,不想你带着误会枉活一生一世!”
“住嘴!”我急喝住他,闻得什么“义父义子”、什么“压寨夫人”,火气便蒸蒸然漫溯而起,不打一处。此刻的我,已没了十分理智,一心一意想要亲手杀死这近在咫尺的负心汉子。
云逸的功夫并不差,长矛短剑,他全全烂熟于心,甚至足可以与他的义父金广大盗一决雌雄。
可目前的他,对我心存愧疚,便也只能有着招架、躲闪的功夫。一则,他不忍杀死我;二则,我已成为金广名义上的压寨夫人,他亦不敢稍加碰伤我一根汗毛。
急火攻心的我更未曾发觉,云逸奉命前来之时,已经早有准备的将我寝宫前后卫兵、侍女斥退;他是报着以死证明自己悲凉心境及痛苦神思的决心,前来向我哭诉。固此,他连尊严都可不要;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却跪落于我的脚下,不加纹丝犹豫。
我又一剑刺去,卷杂一股伶俐剑风。
云逸使得凤凰展翅,夺过我这薄命阴司,适一站定身子,便不加停顿,喘着粗气开言:“水伊,我没有,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爸爸的事情!”
“你这混蛋,强盗!”我不听他这虚情假意的解释言此,一面咒骂,一面索命追魂般进击。
“不是我做的,那巨款不是我所盗!”云逸一边躲闪,一边连连解释。
“是谁?不是你你倒说说是谁!”我并没有停下,亦是连连逼问。
“是随我一同抵达重庆的黑李鬼!”
“少狡辩!收起你这一张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面孔来吧!”我一招横断云雨斜扫而过,朱唇连带呼出:“证据确凿!那保险柜上面的拿破仑烟斗你又作何说辞!”
“烟斗?”云逸面上登然一滞,一招金蝉脱壳,修长素指斜架住我横空而来的凛利寒刃,“那是因为黑李鬼不听我的奉劝,私自跑到校长室行窃,我闻讯后急忙抽身前去阻止,固不慎遗落下的!如若不然你且想想,我莫文宣聪明如斯,作案怎会留下手脚痕迹?”
“不要跟我提及莫文宣这三个字!莫老师是我的爱人,白水伊此生此世唯一的爱人,他已经死了!”我停剑半晌,凛凛逼视着眼前分明熟悉却陌生万分、像雾一样看不透、抓不住的云逸。
“你还是不相信我?”云逸黑白分明的眸,紧紧迎合我一双如水澄澈双目,紧紧抵住。忽而,甩去外身大貉,嘶地一声扯开上身短袖,坚定指向自己胸口,浓眉一横:“好,你就把这颗心刨出来看看吧!”
我跨前一步,到底承受不住纤心往昔情愫敲打氤氲,冷剑直指他那敞露的健美胸膛,一字一泪,语声颤抖而轻缓:“倘若真不是你,我惨遭绑架那晚,来到你的房间门口,你却为何那般的坐立不安,反复踱步?”
“那是因为我爱你,我爱你啊!”云逸声腔忽而抬高,情绪激动异常:“我已陷入爱情之网无可自拔,但我又不敢违背金广意思,我......”
“骗子!”我绝美唇畔冷然将他打断,哆嗦着指责:“若你爱我,又为何要趁我不备,将我击昏劫持至这荒唐的老黑山,于你义父作妻?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我么!”情绪涌动,挺身向得前去,猛猛一刺......是的,我要用这负心汉子的血,洗刷我那被玷污了的、圣洁无双的初恋!
“你在门外,我在里面,我怎么能够把你击昏!”云逸未曾料到我的突然夹击,忙使一招金蝉出水,避上了砖砌的火炕。
“难道......又是黑李鬼?”我忽而一阵恍悟,权且将剑收住,似信非信的盯视着榻上的云逸。
良久,云逸缓缓下得砖炕,沿炕边处坐下,恳切而荒凉:“水伊,是的,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身不由己啊!我身负金广使命,前去关内为他选美。没错,从一见到你,到我四处带你玩耍、冬季带你滑雪,我一直都在忠心耿耿、不存二意的为金广效命;我,欺骗了你的感情。”言此,语声沉下,只片刻,忽又挑起:“我自小在这冰冷的老黑山长大,根本不晓得情爱是为何物。直到......寨主下达指令,要我们加害你的父亲,断绝你的后路,再把你强行弄上山头的那一刻,我却不能狠下心来这样做,我才发现我爱上了你!我怎么能,怎么能够丧尽天良前去杀害所爱之人的父亲呢?!那段日子,我一直都在迟疑与果断、邪恶与正义的歧路之上不停地犹豫徘徊。那天夜晚,我独自一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设想着没有你的日子,将会是怎样一种暗无天日!我不敢想,我不能没有你,不能离开你......就在我下定最后的决心,要到白公馆找到你和你的父亲,带着你们远走高飞之时,黑李鬼却先我一步动了手!我悔之晚矣......是我的迟疑害了你,水伊!”云逸缓缓站起身子,一步一步迎近我:“来吧,为你自己复仇吧!把我的心刨出来,水伊,你把我的心刨出来吧!”此时,云逸已经泪流满面。
我周身颤抖,呆呆注视着眼前这较之从前消瘦许多、苍白许多的男子汉。忽而,手中的鸳鸯短剑就在这时萎地。
我再也忍耐不住彻骨、绵长的相思,张开双臂,一头扑入云逸敞亮、开阔的怀里。
云逸喜悦而激动的紧紧搂着我,搂着他的水伊。
此时此刻,在这陌生的地方,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地久与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