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伊”忽而,他似是想起什么一般,轻轻的唤我:“就在离开重庆的前一个夜晚,我曾偷偷溜到你的家中。你知道么,我是多么想告诉你,这一切的真相!这时,适逢你父亲不在,竹妈得知了你被绑走的事情,跪着央求我,要我一定保护你,暗暗的保护你,不离不弃......对了”忽而,他话锋一转,又缓声道,“临走之际,竹妈把你那面最为心爱的小圆宝镜取出给我,要我带给你。”
“小圆宝镜?”我从他温良怀抱之中挣脱出来,下意识急急的唤,不免周身发颤。
“我本想寻死离世,亦或远走于国外,可......”云逸既而接了自己思路说下去,“可为了竹妈的跪告与哀求,我终究还是忍耐着内心难言而巨大的苦楚,怀揣这宝镜,跟随黑李鬼一伙人,回到了这我永世都再也不想回还的老黑山营盘......”言于此,云逸自贴身内衣之中掏出姐姐送给我的小圆宝镜,将它抬手递给我。
我颤抖着接过,纤指紧紧攥住,上上下下不间断抚摸,正正反反看了又看,两行清泪不由滴落在上面,于镶嵌着姐姐照片的玻璃镜片之上化开、尽情氤氲。
“云逸哥哥——”我动情的复又扑入他的怀抱之中,再也不愿离开这贴心的温暖,哪怕仅仅一秒。
“不,水伊!”云逸却一把将我推开,我可以深切感知到他全身的一阵强烈震撼,“这是在老黑山,不是重庆,我们不可以...不能这样做..........”
我眉心一暗,无可奈何的将身子倚靠在炕沿之上坐定,心底默默有着一番谋划,“老黑山离重庆有多遥远?”我一双妙目忽闪着于云逸身上定格,天真的问。
“我们到了国家的最北方,距离重庆,好几千里啊!”云逸英眉聚拢,颓然阵阵。
“最北方......”我喃喃,一时未能忖度清楚,随心复问,“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大东北的黑龙江!”云逸额首下去,浓浓心绪亦是纠葛。
“那我们...岂不是到了俄国的边界处?”我猛然意识到此刻处境地界,不由惊呼。
“嗯,这里离朝鲜、俄国,都不太远。”云逸想要安慰我,却实觉无从安慰,也只得讷讷回复。
“不,天!”我豁然站起身子,一把拉过云逸素手,紧紧握住,贴于胸口;精致眉目垂下,噙了泪很:“那你快快带我离开,离开这个鬼地方,带我回重庆!”
云逸将手抽回,绝尘身影朝着面前硕大玻璃窗子紧走两步,背对着我,望那白雪皑皑的原野与山峦,眸中惨然,喟然长叹:“那是做梦!身在这里,纵是那高飞的秃鹰,也委实难以逃出老黑山,更别妄想能够挣脱金广寨主的手掌心!”
与此同时,广阔而寒冷的淡灰色青冥,一只黑色的秃鹰振翅欲动,也只不动,徒徒定在那里;宛如一把黑铁磨砺的剪刀,似要剪破灰蒙蒙的万里云层。
我怔怔走上前去,软软攀住云逸的臂膀,抬眸,望那黑箭也似倏然俯冲而下的秃鹰,瞳仁呆滞:“只要我们尽全力,怎么会逃不出去?凭着你的周璇与我的机敏,怎么会逃不出去呢?”
“水伊,你又怎会知道!”云逸未曾回头,他的眸中,定有泪花滴落:“仅这老黑山后营一处,便有三千兵卒;山上,又建了七条暗堡机关,道道存留七七四十九名强兵狠将看护!山下还有七道对应的堡垒,有散兵日夜循环放哨!光这些便委实不容易了,况且就那哈尔滨城里,都散落着金广的耳目,专程负责通风报信。想当年,日本皇军、沙俄武士都没能攻上老黑山呵!就凭你我这点半吊子武术与心计,能闯得了那三七二十一道关卡么!再说——”
“别再说了!”我不耐烦的打了岔子,喃喃,“现在最为主要的便是,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等死么!”
“你听我说完!”云逸突然转过身来,面着焦躁不安的我,“再说,就算侥幸逃得出老黑山大寨,也难逃出黑龙江到吉林、辽宁、直通山海关的另四十八寨营盘......”
闻得此番言语,我脸色豁然一变,惨白如纸:“难道那四十八寨,也都是金广大盗的人马?”
云逸神色颓废,点了点头,既而接口道:“端木金广本为黑山里人马最强、势力最大者。当年能跟他相匹对敌的,唯有另一股势力,张作霖。一九零五年间,日俄征战之时,张作霖有一次被日本皇军抓获,眼见这一代枭雄便要归西;可日本福岛安正少将救下了他的命。自那之后,张作霖便靠着日本人及袁世凯一步步的发展自己势力,委任了奉天督军以及省长,成为了威猛三省的东北之王。但这明处的东北王,是张作霖;暗里黑道之上,还是端木金广。张作霖与端木金广明争暗斗了几十年,都未能将他搬下去,凭借的,还不是这四十八寨的拼死卖命么!”
我早已听得愣怔,默不作声的弯下腰肢,捡起地表之上鸳鸯双剑,自己玉指紧紧握住一把,另一把递给一旁的云逸,便是泪流满面;“既然活着逃不出去,就让我们相互帮助,死在一起,死个干净、明白吧!”
“水伊——”云逸恍然一瞬知了我意,不觉向后退去。
我逼近一步,百媚千娇的投去一个分外明艳笑颜:“把你手中的剑,抵住我的胸脯,来吧!我们来拥抱吧!”我复又一笑,手中寒韧颤抖;“生不同衾,死成比翼鸟,也要飞出这老黑山,飞过山海关去!”语尽,那剑终于提起,抵住云逸胸膛,猛地向着我的爱人,作生命即将终结之时,这最后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