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果不其然,门帘被微微挑起,又进来两个大约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
她们手中小心而恭谦的托了银盘子,内各方一致上好瓷器碗碟。
我正疑惑端木金广可是要使什么计谋之际,她们已经走到了我的进前,温和将身半蹲,福身一下复又起来,语气近乎企求:“姑娘,喝些人身银耳汤,平平气,熄熄火吧!”
折腾一通,我早已是周身无力、口干舌燥,加之二人如此自甘卑微缕缕劝我之态,我又有什么理由加以拒绝?这么一想,肚子不由也是一阵饥饿,索性将心横下,反正是死,莫不如吃饱喝足痛快去死!我一一端起瓷碗,大口大口将汤喝下腹去,旋即豪爽一抹嘴,大大方方对着面前两名女子一笑,以表谢意。
她们见我将汤喝下,亦是舒了口气,在榻延处坐了。
定看我半晌,略微发福一些的感叹而道:“姑娘,咱也知道你是良家女子,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凭你是皇帝老子的女儿,只要一踏进老黑山,就出不去喽!”
“唉!说的没错啊,到啥山头唱啥歌呗!”另一个急接了话尾附和着:“俺也是十六岁的时候,跟着俺爹闯关东,被金广给抢上山头的,做了他第七个偏房......”
“姑娘,你不像我们,你福气大,是云逸少爷从关内选来的美人儿吧!你看,为了册立你当压寨夫人,金广老爷把咱这个正室都给贬为了偏房,咱不怨恨你,凡是都是一个名字不?日后咱只烧香拜菩萨的求你,好好侍奉寨主老爷吧!”
“到了大寨后营,就是您压寨夫人的地盘儿了!凭您要吃什么龙肝凤胆、熊掌猴头的;还是要穿什么绫罗绸缎,海底蛟绡,保准有使唤人送到您手里去、喂到您口里去呢!唉,姑娘您有什么想不开的么!省了俺这一份穷操心。”
“何苦跟自个儿命过不去?你日后可别寻死觅活的瞎闹疼了,到了这地方,活着是咱老黑山的人;死了,也还得是咱老黑山的鬼。咱是仙人神鸟,会腾云驾雾,也终还是飞不出老黑山四十八寨,一分一毫的地盘儿!”
两个中年女人就如此这般的一唱一和,其目的却也只有一个,便是要为急于做“新郎”的丈夫端木金广当说客,说服我这枝带刺的蔷薇。
我不怪她们,我只是可怜她们,可怜这些颠沛流离、陷入狼窝的女人,她们亦有着她们自己的一份苦涩,她们身不由己。可是,我也更加痛恨金广这只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禽兽!痛恨那个千里迢迢、甚至万里迢迢的把我从鸟语花香的重庆弄到好黑山的金广大盗的帮凶!对了,她们时才提到说“云逸少爷”,那这云逸会不会就是她们所说的,到关内选美的莫文宣呢?
“二位太太,你们刚才说到的前往关内选美的‘云逸少爷’,又是何人?”我此时心性早已大乱,只求快些解开萦绕数日的谜团,一时里,竟也无瑕悲伤分毫,只是干干脆脆将她们打断,渴望能够得以从她们口中问出一丝一毫化解之道。
“云逸少爷啊,是寨主收养的几十个义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呢!”被贬嫡为偏房的胖女人接了我的问话:“他从小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得缘被金广收养,长大以后送到国外留学了几年,如今才回来没多久,就已经当上了大寨的二总管,人长得好,还有才华,有出息!”
此时,另外一个女人拈帕捂嘴轻轻一笑:“听跟少爷一起去重庆的黑李鬼回来闲话说,他好像改名换姓的叫了什么莫。。。。。。莫文宣,哎,不是还去什么女校教过你书么!云逸少爷聪明透顶,眼下可是寨主手下不挂名的军师,整个大寨,数了寨主就数云逸少爷!”
可恶的男人!真真天下乌鸦一般黑说得不假!我脑海只剩了嗡嗡作响,这该死的、化名为莫文宣的云逸,竟是生生拿我少女一颗纯真灵动真心与爱情做诱饵,从而为他的义父拐骗“夫人”的无耻之徒!
她不仅残酷地践踏了我的初恋,我的希望,还残酷的坑害了我的一家!他盗取父亲用于办学的巨款,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他这么做,是想害死我的父亲,乃至姐姐,从而断绝我的后路!新仇旧恨,全然归之他一人身上!我若不杀死云逸,便对不起我的父亲、姐姐,纵然死了,也将死不瞑目!
“回去告诉你们的寨主。”我强忍住胸中燃烧殆尽的怒火,竭尽全力摆出一份镇定自若的样子:“我既然是云逸少爷给弄上山来的,就得叫云逸少爷来见我一趟。”言语于此,我兀的一挑眉尖:“要我做压寨夫人,可以!但我要通过云逸少爷,给金广寨主讲个条件。。。。。”
“姑娘要讲条件便同意做夫人?可以可以,应该,当然的,当然的!”两个姨太太见我口气有了松动,隐约有些服软的意思,便连连将头点下,满口答应,满心欢喜:“只要姑娘答应成婚做夫人,什么条件都成!我们这便去回寨主。。。。。。”
于是,这两位可怜又可悲的女人一前一后,相谐走出警卫森严的所谓“后营寝宫”。
我默默看着她们二人身影渐渐远去,便也忙不失的一跃而起,跳下砖榻,操起先前那两把清光闪闪、冷气逼人的青龙宝剑。剑柄在我一双素白纤指处,捏得蹬蹬作响。我满身的仇恨与哀怨已然凝集一身,过渡到了袭袭剑锋之上。此时此刻,我唯剩了等待,等待着用这两把青龙鸳鸯宝剑,杀死我那曾经那么深深眷恋、爱慕过的无耻之徒云逸!然后,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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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不久,忽听得有女侍禀报,说云逸少爷来了。
“莫老师!”不由自主间,我深深唤了这一声久违的“老师”出口,绝美面颊上面随之清泪四散。
“水伊,水伊!”他亦是轻轻唤我,语气颤颤,带了哽咽几许连连。
“莫文宣!”我猝然一个霹雳,直挺挺唤出他的化名。
云逸显然一愣,尔后,便是一阵中伤的不知所以:“水伊,你为何这样叫我?”
“云逸,你这头披着人皮的豺狼!”他刚一进门,我眉心处便是一凛,旋即,将身逼了上去,直直面他,唤出这一句,高阔而尖锐。
云逸似有一瞬的失神,看得出来,这语调迥异的一句,包含着太多太多复杂的感情,有如利刃一般,生生剥离开他那一身伪善的画皮。
我趁他那木楞的时机,咬牙切齿的跨上前去,一把抓过他的手腕,语声高昂不减:“云逸,我现在便杀死你,为我的父亲,我的心,以及我所遭遇践踏的爱情复仇!”
“水伊——不,尊敬的压寨夫人!”云逸恍然一悟,却是不躲也不闪,百感交集之下唤出了我的乳名,“我对不起你。。。。。。”一语未尽,已是泪眼阑珊。还不及话音落下,便是“噗通”一声,跪倒在我的脚下,整个人都是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