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琅镇,琅门巷。
有几百骑驻足,身披黑甲,腰间跨刀,为首几骑稍有不同,紫黑铠甲,腰间佩剑。
稍后,便有几人出门相迎,为首的是一青衫老者。
老者姓张,名颅,是青琅镇的管事,无官品。但为人公正,不卑不亢,在镇上口碑不错。
这几年来,张颅在青琅镇兢兢业业,细细打理镇上的一切事物,倒也发展的还不错,翻新了寺庙,新建了桥梁。唯一的不足,便是府上人少,一旦发生了什么,便难以顾得上头尾。
经过一番谈论,张颅转身向着身后几人吩咐了几句,便邀为首几人一同进屋。
屋内,一番交谈过后,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那几人出去后,张颅青着脸,低着头,不说话,唯有轻声叹息。
大雪一直下着,不曾停歇,唯一的不同便是这一年变得更冷了。
冷的不只是天气,人心亦是。
数天后,无名巷。
屋内,白祈安正坐在炕上翻阅着手中的书籍;忽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合起了书本,然后走了出去。
一路小跑,白祈安来到了李术的院门外,抬起手轻轻敲了几下,没反应,他等了一会,又敲了几敲,同样没有反应。
或许李先生恰巧出门去了,虽然这几天里也没有见到。白祈安想了想,索性便坐了下来,就在院门那等着。
等了一段时间,白祈安开始不断的呼气,摩擦着双手;许久,他脸颊已经冻得通红,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环顾着四周,却并没有任何发现,最后,他只能失望的回去了。
次日清晨,一位中年妇女敲门,交给白祈安一把钥匙,说是李先生交给他的。这位中年妇女他记得,是住在李先生对门的那户。这时,白祈安知道,李术走了,可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没有和他道别。白祈安看了看手中的钥匙,看向了远方;对于李术的不告而别,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或许只是一次正常的外出而已,在也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这一次稍有不同,没有道别,多了把钥匙。望着手中的钥匙,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也并没有多想。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白祈安驻足在李术院门前,站了一会儿,随后打开了院门上的锁,将门推开走了进去,进了门,白祈安便开始在里面的房间中进行打扫。
屋外,寒风在呜咽,白雪在飞舞。
很快,白祈安便将其他地方打扫完了,此时的他来到了李术的书房处。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密密麻麻的书籍,架子上摆的,桌子上垒的,地上躺的…
白祈安捡起地上的书籍将其放置到架子上,便坐到了椅子上,仰头看着房梁,有些呆滞,有失落,同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走了,都不带说一声的,连道别都没有,这么着急……
长叹了一声,随后白祈安便趴在桌子上,眼神四处张望,思绪万千,可想着想着,有了倦意,便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不久,黑夜已至。
一声巨响划破天际,毫无预兆!
接着,窸窸窣窣杂乱无章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慌乱逃离的声音,有鸡犬扑哧狂叫的声音……
白祈安被嘈杂声吵醒,脑袋有些晕。
白祈安走到了门外,还不等他回过神,刹时间,只见天空在熊熊燃烧,漫天燃烧的箭羽从北边向着小镇方向袭来!
白祈安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跑了出去,可也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巨响响起!突然,他耳朵嗡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瞳孔不由自主的猛缩,恐惧、害怕、不安…种种情绪占据了他的内心,脑袋更是一片空白;一颗燃烧的巨石猛然间砸落在不远处,巨大的冲力直接将他震飞了出去!此时的他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是顷刻之间,小镇便四起硝烟,火光如荼!原本平静的小镇在这一刻变成了人间地狱。
雪花落于火焰之上,瞬间消失殆尽。
哒…哒…哒!
硝烟中,有几百骑在小镇中穿梭,一路上横冲直撞,快马加鞭的向着小镇南边奔去。
待那几百骑远去,一穿着青衣衫布衣的老人在夜色中跨马向着北边而去。
北边,数百披甲士卒操纵投石车投放燃石,同时,数百士卒弯弓射箭,在他们身前,有一身穿暗红甲胄的男子骑着马,把玩着腰间佩剑,嘴角挂着笑容。
更北边,有一骑疾驰而来,迎风踏雪。
在他身后远处,有数千骑追随。
许久,老人出现在了小镇的最北边,看到了那南下的骑军,不知是谁,在见到老人身影的刹那,朝他射了一箭。老人口微张,箭已至。老人中了箭,掉下马,站起来,身形踉踉跄跄,但却没有立即倒下,而是用尽气力高呼了几句。
见此,披甲男子眼睛微眯,嘴角笑意消失,转头,一声令下,所有士卒停止了手中的活。
披甲男子转过身来,当即下马,来到老人跟前,扶其坐下,然后询问情况,直到老人摇了摇头后,披甲男子才转过身子,缓缓开口。
“我大梁将士的骁勇与血气,向来不是建立在滥杀无辜之上的。”
老人闻言,松了一口气,之后慢慢没了气息。
老人正是张颅。
为青琅镇,张颅已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若不是张颅出现在此,青琅镇恐怕将毁于炮火之中。
不久,那骑已至,听着身边披甲男子的言语,望着眼前一幕,沉默不语。
……
朦朦胧胧之间,白祈安睁开了双眼,忍着疼痛站了起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马蹄声响起,不急不缓;身披铠甲的铁骑陆陆续续的从他身旁走过。
看到这一幕,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久前,小镇上突然出现了好几百身披铠甲的人,同样骑着马,只不过铠甲的样式和颜色不太一样。
白祈安脸色苍白,瘫软的坐在了地上,看了看四周,又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体,好在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脚扭到了,有些脱臼,其他都只是皮外伤,他的深呼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种种情绪。
哒…哒…
战马停蹄,一骑停留在白祈安面前,抬头望去,唯见那骑身着暗银甲胄,腰间挎剑,眼神犀利面容肃穆透露着威严。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沉默了少许,对着白祈安开口。
“你便是白祈安吗?今后往北去吧,那边会好点,南陈将亡。此番,是我等疏忽。”
白祈安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看到白祈安点头,他下了马向着白祈安轻轻鞠躬,接着走过来交给白祈安一封信后便骑马离开了。
听到这番话,白祈安转念一想,猜测出来了一个大概,他咬了咬牙,用力按压了一下,扭了扭脚踝,将其正位。
白祈安站了起来,尝试性的走了几步,皱了皱眉头。
之后,那骑又折返回来,对着他又说了几句,但四周有些嘈杂,他好似听到了,却又没听清。
白祈安看着眼前这些,其实内心没有起多大波澜,也没有太多感触,也就那样吧,他只是有些担心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那几户人家 ,仅此而已。
他向前走着,可走着走走着却有些不对劲,视线有些模糊,步伐也跟着有些踉跄起来。
……
青琅镇,琅门巷九爷家。
咚…咚…咚…
“来客了呀,请进,老头子我身子有恙,不能起身迎接,同理,送客时也如此。望客人恕罪。”
“无妨。”门外传来声音。
“老头子我听闻外边声音嘈杂,可是出什么事?”
“出了些小问题,但已无碍。”
“这样啊,不知客人有没有瞧见一个体型稍瘦,模样不俊,皮肤又些黑,身穿青衫的少年。”
“遇见了,他没事。”
老人沉默了一会。
“客人,可还有什么事?”
“没事了,可能是我认错了人,打扰了,老人家。”
“客人慢走…”
“你可能没有认错人,听声音很熟悉,只是老头子我想不起来了啊,许久都记不起你的名字,怎有脸说相识,若是说错,老头子我的老脸要往哪搁啊…”
老人躺在摇椅上,抽着旱烟,吞云吐雾。
外面的事情老人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心里却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下一刻,老人叹了一口气,望着天窗,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君主不思社稷,将士心术不正几乎不作为,南陈将亡啊……”
说完,老人感觉一下子变苍老了许多。
朝代更迭,成王败寇,老人已见多不怪,毫无波澜。
屋外,那人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脱下头盔,隔着门向着老人深深的鞠了一躬,随后御马离去。
本以为再无相见的机会了,但却是阴差阳错之下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这一切,还要归功于李术,我高某欠他一个人情。”远处,那人骑马回望,低声喃呢。
几天前,两人有过相遇。
老人坐在摇椅之上,又是吐出一口浊烟,眯起了眼睛,然后摇了摇头。
忆往昔,年少兜鍪折桂为剑荡四方,九霄神州孤乞身;一碗黄酒,一根旱斗,一曲乡曲;独在异乡,酒尽,吞云吐雾;曲尽,唱罢乡儿情。手中剑,心中气,曲中意,如今,恍然一梦…
黑暗中,有个少年跪在房屋废墟下,怀中抱着一具焦黑尸体,一声不吭……
小镇靠北,小桥上,有个少年走着走着便倒在了桥面上…
寒风凛冽,雪火交融,一场本不该发生的战乱,打破了小镇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