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少年于梦中醒来,脸色苍白如纸。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后,向着自家方向走去,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不久,少年便到了家中,很快的在坑上生起了火。
所幸,少年的家受损不算严重。
万幸,少年的伤势也算不得太严重。
火焰升起的瞬间,温暖了他的身躯,脸色有了些许的红润;他望着窜动的火苗,有些发愣,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但却又是切切实实是真的。
如果只是一场噩梦,那还好,可事实确实实实在在的发生了,也没什么办法。
缓和过来后,他又是给自己熬了一碗姜汤。
小镇上,避难的人们一批接着一批从对面山回来了,看着满目疮痍的房屋,沉默了良久,内心百感交集,有愤怒,有不安,有怨恨…但最终却是无可奈何。
这一下子,可又有得忙活了。
偌大的小镇,数千百姓,死亡几人,伤残数十,不幸中的万幸。
说到底,这还要归功于张颅,但没人知道,因为他死了。
这场灾难,或许本不该发生。如若不是前些天来的那些人的到来,可许多人却不这般觉得,他们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白祈安在这所导致的,他们只觉得他晦气,带来了许多的不幸,是个“灾星”,一些人这样说着,一些人只是听着,但也一些人又信着。听多了,信得多了也就传开了。
而本身,白祈安出生就不好,生于农历五月初五,大忌,克父克母,最为晦气。起初还好,自他父母离开后,接连又发生了许多怪事,如今又这般,就更变本加厉了。
当然还有一件事,在琅门巷的某个胡同里,白祈安差点失手插死了人,一个同龄人,就在两年前,在他被别的同龄人围堵的时候。
临近黄昏,白祈安出了家中,向着琅门巷走去,他打算去买些创伤药,调整一下身体,之后再作别的打算。
路上,都是在忙碌着缝补自家房屋的乡邻,在看到白祈安时,又不由得动了动嘴皮子数落一番,反正都习惯了,他也不在意。
不一会,白祈安便来到了琅门巷药铺这边,而药铺的里边外边都簇满了人,且声音嘈杂。
嘈杂之间,却有那么几句话格外的刺耳。
“哎,那件事你听说了吗?”
“哪件事?”
“听说隔壁巷那陈香死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真有此事?”
“可不是嘛,就在昨晚,据说是逃跑不及,房屋倒塌烧没得。”
“诶……”
“不仅是她,小镇的管事,张员外也死了,死在了北边。”
白祈安咬了咬牙,又握紧了拳头,随后又松开,接着他仰头看天,然后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买完了药,白祈安去了一趟陈二姨家,想见一见赵拾,但没见着,听说他去了九爷家暂住。
白祈安站了一会,随后离去。
雪中,少年有些萧瑟和落寞。
几天后,镇上的人联合给张颅与陈香分别举办了葬礼。
这天,陈香家里边站满了人,白祈安也在其中。
在众人面前,少年裹着白巾,跪在木棺前看着棺内,没有哭泣,也没有言语。
人们都以为少年会流泪哭泣,白祈安也不例外,毕竟他才十一岁而已,但事实上少年没有哭,他很坚强,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坚强。
其实想了想,白祈安自己也才十四岁而已,比他也大不了多少。
让人成长起来的,往往不是时间,而是经历。少年其实还很青涩,但他知道,哭泣没有任何作用,比起哭泣,他母亲可能更愿意看到他能笑着活下去。
棺前,有一素衣道士。
“落盖,起棺!”
道士吆喝声起来,唢呐铜锣亦是应声响起。
道士走在前方,嘴中不断碎念着听不懂的咒语,左右两人撒着纸钱,抬棺人起棺跟随。
有人哭丧叫喊,有人面无表情,有一少年跟在棺后,沉默不语,逐渐远去…
张颅与陈香的死去,令人痛心。青琅镇,这几天,办了好几场葬礼。
待一切做完后,天色已晚,众人缓缓散去。夜幕中,白祈安躺在床上,有些迷茫。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一顿翻找之下,找出了之前那骑交给他的那一封信,然后打开。
信中写道:往北去吧,越往后,所有的你想知道的都将浮出水面,而你父母并非本地人,还有,你娘早在两年前便离世了,至于什么原因,我便无从得知了,这件事我本不该瞒你这么久,你爹的话…算了,现在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当然,你也可以留在这里,无妨。此外,若你选择离开,可以不用着急来找我,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会再相见的。书上说了,天底下哪有不散的宴席,看开些;这算是我不告而别还你一个交代了吧,珍重。落款,李术。
当看到他关于他母亲离世的消息时,他心头一紧,有些伤感。
良久,白祈安收起纸张,思绪万千,心中有愤懑,有不安,有迷茫;许久,他平复了心情,冷静下来,陷入沉思。
既然你知道一切,为何要隐瞒?我父亲如今在哪?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那骑又是谁?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李先生,你应该还有所隐藏吧,还有很多没有挑明了说吧,没关系,我去找你,当面问清楚,真相到底如何。
正好,他也有了离开的想法了,其实他早在之前就有过想法,但有些东西放不下,就拒绝了,没走,借此机会,出去走走看也好。
不过走之前,他得找九爷一趟。
白祈安仰头 ,望着夜空。
少年心底,其实还藏着一个江湖梦。
这一夜,他想了许久,直到三更才睡下,想通了一些事情,并且做出了决定。
就这样,过了许久。
这日响午,白祈安去了趟九爷家,他想了解一些事情,关于他父母的。
咚…咚…
白祈安敲响了九爷的房门,等了一会,便听到九爷的声音传来。
“进来吧。”
白祈安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在九爷不远处看着书的赵拾便投来了目光,白祈安向他打了个招呼,可他并没有回应,只是点了点头便收回了目光。
对此,白祈安并没有在意,毕竟之前赵拾都不怎么说话,母亲的去世,或许使得他言语变的更少了。
许是同病相怜,白祈安挺同情他的遭遇的,对于赵拾,他并不讨厌,虽然每次都这样。
“坐吧。”
九爷躺在摇椅上,叼着旱烟,缓缓开口。
闻言,白祈安在九爷旁边坐了下来,四目相对,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各自沉默着。
“我想了解一些事,关于我父母的,九爷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许久,白祈安终于说了出来。
九爷持着旱烟,深吸了一口,将烟吐出,缓缓开口问道:“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个,是李术告诉你的吧,也罢,既然这样,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了,你父母是外来者,准确的说,你们一家都算是外来者,也就是外乡人,你们不是本地人,大概十五年前,你父母才从外地搬来的,你娘是个平常女子,为人挺好,但你爹的话我就不清楚了,不是个简单的人。”
“至于你父母的来历,身份我就无从得知了,我能告诉你的,大概就只有这么多了。”
白祈安点了点头,内心了然,再次开口。
“我打算离开小镇,至于多久,回不回来,并不清楚。”
“是吗…”九爷坐起了身子,盘坐抽着旱烟。
接着,俩人再次沉默,白祈安有些忧虑,仰着脑袋,皱着眉头,九爷抽着旱烟,吞云吐雾。
许久,九爷瞥了一眼白祈安,吐了一口浊气,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担心那房子?放心,我帮你看着就是了。老实说,是李术的授意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都有”
白祈安低着头,缓缓出声。
九爷放下手中的烟斗,摸了摸白祈安的头,笑了笑,有些慈祥。
老人笑着,少年不语。
许久,九爷带着白祈安去到另一个房间,房间里布满尘埃,尘埃之下,是一块块覆盖着东西的麻布。
墙壁上,挂满了剑条。
虽然知道九爷不简单,但这些剑条还是令白祈安有些震惊。在震惊的同时,更多的是好奇,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询问,但被九爷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念头。
“打住,不该想的东西别去想,不该问的东西别多问,该告诉你的我自会告诉你。別得便宜还卖乖,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
九爷的态度变得有些不同,没有生气,但变得有些陌生,语气中有些冷意。
白祈安有些悻悻然,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九爷这般。
九爷看了许久,随后取下来一根剑条,用布缠绕起来,交给白祈安,沙哑出声。
“走的时候把这剑条背在身上,除了吃饭睡觉和一些必要的时候否则不许取下来。”
刚接过手,白祈安便感受到了重量,差点没拿稳,这把剑条,很重。
白祈安有些疑惑,问道:“那我要背多久?”
“背过十万里,直到再也不觉得身上剑条有丝毫重量,然后到背剑山去,还剑。”
“还有,出门在外,慎言慎行,外面可不比这里,别一不小心把命丢了。”
“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
今日,白祈安在九爷这待了许久,日暮时分才离去。
其实除了白祈安,在这前后都陆续的有人离开。
暮色中,老人抽着旱烟,想起了当年,当时的白祈安,可不比现在。
少年的稚气终是褪去,取而代之的成人才有的成熟。
少年又一次的开始了蜕变。
老桃树下,有一老一少,有说有笑。
“九爷,你会耍剑不?”
“会又怎样,不会又如何。”
“可以教我不?我想学。”
“学剑作甚?”
“我想成为像九爷你一样的人,闯荡江湖,逍遥自在。”
“那你能吃苦吗?”
“能啊,我昨天吃了好多苦瓜呢,我娘还夸我特别能吃苦。”
“哈哈哈……”
“九爷你笑什么?!到底教不教!”
“不教,等以后再说。”
“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