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铺满了宫里宽阔的石砖路,雪堆积了足足两寸厚,使人走起路来很不便,大楚宫里的服饰下身都是长裤条,走在这样的路上,裤脚肯定会湿漉漉的,再由风一吹,脚就冻僵了,回到宫里必得用炭火烤烤才能恢复知觉。
大楚的皇城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北面的宫殿主要是皇帝上议政生活和太子生活场所,北宫中央是紫宸殿与福宁殿,西北方是集英殿,通常是皇帝接见大臣的场所,集英殿紧挨着皇帝的居所内庭西苑,东北方则是司礼监,尚药尚食等太监宫女做事的场所,紧挨着的就是太子居住的东宫。
宫殿全都是近五十年来新建的,木材沿着长江水运直京城,四川湖南湖北是主要的木材产地,为了运木材动用了一千艘大型运木船和五十万民夫,这些船从长江上游延绵数千里,浩浩荡荡,塞满了江面,导致商船民船无法通行,沿途省份的商市贸易全部依靠陆运了,货物商品比原来少了一大半。男丁都去砍伐木头,运送木头,土地便无人耕种,次年就爆发了严重的饥荒瘟疫,人们纷纷逃离家园往南方乞讨,路上尸横遍野,人相食,水面上除了运木头的船就是累死的饿死的尸体。历经一年三个月的运输,让四川湖南湖北人口减少三四十万。
在京城也动用了京畿地区十万劳工日夜不停的修筑宫殿,累死之人也不下三万,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不仅是要求的期限很短,而且需要建的宫殿数量也非常惊人,户部工部每建一座宫殿便能从中捞取数十万银两,为了捞更多的银子,就不断在皇帝耳边说着新宫殿的奢华,说是一个王朝繁盛的标识就是皇城,皇城壮观华贵,王朝必定昌盛,陛下想要有所作为必须要先修宫殿,才能带来好的预兆,况且我大楚国库充盈,人口众多,修一点宫殿不足挂齿。
皇帝在他们一天天的怂恿下,开始授意开建宫殿,一时间四五座全新的大型宫殿同时开建,五年间前朝留下的旧殿拆除一光,一座全新的壮丽的皇城屹立起来,这些宫殿不是砖瓦堆砌的,是百姓的血肉堆砌的,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座皇城游荡着无数劳工的冤魂,是一座百姓的地狱。统治者的天堂。
南北宫中间是一条贯穿皇城的甬道,平时还算热闹,宫女太监在其间穿梭,不时还有王爷们和一品大臣的马车经过,这个时候却十分冷清,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凛冽的寒风刮起地上的枯枝败叶。
“李偕,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瞒着皇子,陛下的病肯定有蹊跷,一定要告诉韩公公和太子,看你还怎么瞒,真是胆大包天!”赵炳从福宁殿被赶出来之后一直嘀嘀咕咕,眉头皱成一团,拳头也攥的很紧,越说声音越大,从大门出来走在甬道上,一瘸一拐的踩在深深的雪里,向东边的司礼监走过去。
司礼监不同于其他太监的住所,红色的木漆在雪天格外显眼,刚刚到门口,赵炳的裤脚已经是深色的了,湿漉漉的,“小宁子,快来扶我一把,我有事要禀报韩总管和吕大人。”这个吕大人便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这里的头。
“赵大人,韩总管和吕大人一早就出去了,小的也不知道他们在哪,不过看到是往东边走了。”门口的小宁子赶忙回话。
“东边,一定是东宫了,哎哟,这该死的李偕,把老子赶出来,害的我要到处跑,脚都冻僵了,这账我迟早要还的!”赵炳听到小宁子的回话都没进司礼监的门,又踉踉跄跄奔着东宫去了。
东宫在皇城的最东边,紧挨着东华门,高高的台阶之比紫宸殿和慈宁殿矮一点点,宫门朝南,冬天太阳很足,即使在这样的阴沉天,光线也比福宁殿亮很大,蜡烛没有风的干扰,也格外明亮.
东宫的主座上是当今的太子徐延庆,年纪十七八,眉毛黑如漆,也很浓,像两条黑虫爬在额头上,鼻梁高而挺,一双眼睛没有大的转动,一直盯着地板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头戴一顶褐色的通天冠,身着亮橙色的绛纱袍,手埋在膝间,坐在榻上。
“韩玉,父皇前几日就不见人了,我前天去请安还被禁军拦下来了,只能在殿们外,父皇一向龙体不佳,这下又没了消息,我怎么有不详的预感呢。”太子对着坐在左边的韩玉韩总管问话,话里能听出焦急,脸上却依旧没有表情。
“殿下,我宫里的眼线说今天早朝时间,左丞相带着许多官员直径去了福宁殿,说是商量赈灾事宜,但是不一会又请了太医过去,我看陛下的病情应该比较棘手了,李偕他们现在只手遮天,我们必须紧紧盯着他们,防止他们趁陛下病危,写矫诏乱我大楚,吕林吉,我交代给你的事情你办妥了吗?”韩玉望着太子,又瞥向了对面的吕林吉。
韩玉是宫里的大总管,统领着皇城大大小小一两千的太监。他原是永州韩氏族人,因殇帝时期的十蛮叛乱,家族被蛮人洗劫一空,一把火烧掉了百年积累的家业,家里男人被屠戮殆尽,女人则被掳掠而去,曾经显赫的韩氏从此销声匿迹,幸得当时岭南节度使樊程手下相救,成了家族唯一的幸存者。之后跟随樊程大军回京,因为身体弱不会武功,又不闻诗书,只好入宫坐了太监,但是他头脑很机灵,时常把宫里的一举一动报给樊程,深得樊程的喜爱,于是在樊程的推荐下,慢慢在宫里发家,孝惠帝时期在宫里的势力就很大了,有三个义子韩从韩芳韩熙,自己在大楚190年,孝惠帝十年,当上了大总管,手下赵炳和吕林吉也升至御前太监和司礼监秉笔太监。
“韩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赵炳他昨日就替换李偕的人在福宁殿服侍陛下了,今日晚些定会带回来消息。”吕林吉刚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沿着阶梯传进殿里来,殿里三人的目光一齐看向了殿门。
吱的一声,殿门开了一个小口,赵炳满头满身的雪,斜着身子钻了进来,看到太子韩玉和吕林吉都在,马上低下头弯下腰,小碎步跑到中央,跪下来,手掌撑着地说:”小的参见太子,韩大人,吕大人。”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让你贴身照料陛下吗?陛下那边怎么样了?”韩玉显然有点意外,本以为到晚上才会有消息,这才下午。
“韩大人啊,您是不知道那姓李的有多跋扈,他让太医看完陛下,就赶我走,我说是您的命令,他竟然破口大骂,说您是狗奴才,陛下那边太医说是普通的风寒,养几日就好,但是我看,陛下的脸色苍白,一直未动一下,吃饭喝水都要下人亲自喂,眼睛也为未曾睁开,怕是,怕是...”赵炳说着,头慢慢抬起来,一脸委屈的望着韩玉。
“哼!好个李偕,殿下您看着个李偕也太跋扈了,谁都不放在眼里,如果您即位了,留着这样的人,您还怎么君临天下啊,此人不除,我大楚一天不得宁日!陛下现在的情况也敢私自隐瞒,连皇子都不知晓,他们这么做莫不是要对殿下您不利?”韩玉听到李偕竟敢这么骂自己,也是十分恼火,用手狠狠指了指门外。
“我这个外公啊,为什么总是要跟我过不去呢,我也是他的外甥,四弟也是他的外甥,偏偏就反对我,支持四弟,父皇的身体恐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父皇驾鹤西去的日子也就这几天了,李偕这么隐瞒,看来是要来一次烛影斧声,矫诏篡权了!也该摊牌了,忍了七八年的气,装了七八年的纨绔,我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韩玉,你马上去通知二弟三弟告诉他们父皇的情况,让他们明早一起和我去亲见父皇,还有马上派人去信州找岭南经略使樊程,告诉他大事将近,速速带兵回京!”徐延庆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说完挥手示意让他们三人离开。
“是!殿下,臣马上去办。”韩玉跪拜完,站起身来缓缓走出殿外,吕林吉和赵炳跟在他身后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地中。
“出来吧,我要交代事情给你办。”太子拿起一张纸,挥墨开始写起来。应声走出来一个黑影,走到中央被殿外照进的光线显出了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