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环顾了四周后,他放下心来,此时他背着以青正好站在一道峡谷的入口处,正是箭豁山的山体裂缝。
此处是个绝佳的防守反击之地,撑片刻不成问题,更何况,正午马上就要来了,这也正是约定好的时间。
“放我下来。”
齐中远感觉到背后以青的用力挣扎,微一思量,就利落的解开了绑在自己胸前的罩衣,将以青放到了地上。
以青靠着散落的马车,坐在沙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现脚踝愈发疼了,一抽一抽的,不知道伤到了哪里。
她费力的蜷起右腿,刚想看看伤口,一道黑影从上方笼罩下来,齐中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里还拿着自己的罩衣。
“你要……”没等以青说完,齐中远突然蹲下身子,用罩衣将她的双手绑了起来,系了个死结,然后将剩余的部分绑在了车辕上。
以青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自己都已经瘸了,还能跑到哪里去?这人也太小心谨慎了吧?
“别看了,眼睛那么大,小心瞪掉了。”齐中远绑住以青,又用手拽了拽,拍拍以青乱糟糟的头顶,“忍一会儿,带你去找大夫。”
此时他眼里的以青,脸上的红疹已经淡的看不见了,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黏在了脸上,一双毛嘟嘟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看他,又垂下看看手上的罩衣,干涸的嘴唇吐出几个字来:“我自己就是大夫,给我解开。”
“呵呵,”齐中远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沉声笑道,“医者不自医,你不会不知道吧?小青儿?”
“你……”以青气结,他到底要做什么?
“哒哒哒……”没等齐中远回答,二人都挺进了马匹靠近的声音,以青坐在地上,视线被眼前的马车挡的严严实实,只见齐中远神色一凛,伸手从后腰抽出一柄弯刀,在手中翻转了一下,转身往后走去。
“好久不见。”
一阵马嘶后,以青听到齐中远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在这里也有熟人?
“她在哪儿?”
熟悉的低沉男声传了过来,以青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来啦!他终于来啦!
以青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他的声音,哪怕现在他只是说“青儿听话”,自己也会当成这世界上最动听的歌声。
她站不起,忙大声呼救:“姐夫!姐夫!我在这里!在这里!”
石亨端坐在白马之上,着一身白色铠甲,佩一柄长剑,头发竖起,一点碎发垂与两鬓,长眉如飞,不怒自威,此刻的他被阳光笼罩着,周身反射着闪闪的光,犹如神祗。
他听到以青的呼救,一时有些错愕,这样悠扬婉转的声音是她的么?
可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石亨微一皱眉,眼神轻轻扫过石后,示意他将带来的亲兵队散开,呈弧形慢慢向齐中远和散落的马车接近,对齐中远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同时找出以青所在的位置。
齐中远看着渐渐逼近的马队,嘴角挑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手执弯刀,也以相同的速度往以青所在的方向靠过去,然后紧临着她站定。
以青处在齐中远投下的阴影里,虽然热度减少了一些,心中却烦躁的许多。
这样,姐夫能看到自己么?
“姐夫!我在这呢!”以青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石亨还未答话,齐中远却冷笑出声:“还想让我点你的哑穴么?”
这人一向言出必行,以青只能将剩余的呼救咽回到肚子里,他已经要被别人包饺子了,居然还能这么嚣张?
是勇敢还是愚蠢啊?
石后打马而行,围着马队在外绕了一圈,正好看到了坐在地上的以青,仔细打量了一下,回身对石亨耳语:“有一女子,只是样貌……属下也无法确认。”
“……青儿!”石亨微微颔首,朗声道,“同舟共济,共抗风雨!”
以青的眼里蓦然放出灿烂的光来,她不再理会齐中远的威胁,高声回答说:“击掌为盟!永不反悔!”
齐中远轻吸了一口气,喃喃道:“你还真是不听话呢!小青儿。”
石亨听到回答,却眼中精光一闪,正是以青,没错!
那日的月下盟誓,世上再无第三人知道。
白衣女子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冯王平的情报果然不错,确实就是以青。
“石后,弩箭收起来,我要活的。”石亨抽出宝剑,飞身而起,奔着齐中远所在的方向,劈了过来。
齐中远动也未动,举起弯刀,架在身前,立在原地硬生生地接了石亨的这招。
这大出石亨意料之外,他本想用这招来势汹汹逼齐中远躲开,然后将人救下,谁知道齐中远居然要死守,一步不肯退让。
石亨手腕一转,隔开弯刀,左手化拳,反手而出,想重击齐中远胸口,谁知,齐中远也一手为掌,手势凌厉,化开了自己的重拳。
二人一黑一白,一招一式,谨慎小心,谁也不肯漏出一丝破绽,寸土必争,一个要守,一个要攻,目的却是同一个,就是以青。
峡谷入口狭小,又被马车占去不少,石后等人想上前,却又怕妨碍石亨救人,齐中远却没闲着,抽空还甩出了许多暗器,令人防不胜防。
石后心里着急,这里经常可以看到蒙古人的骑兵,瓦剌或者也先的小部队常在这里出没,上一次刘阿大就是在这里负伤的。
此次事发突然,只带了一小队十几人的亲兵就出了城,若是碰到蒙古人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他抬头观察了一下,便示意两组人马,从峡谷两侧的山体上爬上去,从上方袭击,对将军进行支援。
以青坐在地上,几次想要站起来,脚上的伤却愈发严重,根本力不从心。
况且她又被缚在车辕之上,当真是动弹不得。
她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四周,突然眼前一亮。
一把匕首闯入了她的眼帘,正是这把匕首要了躺在地上的马儿的性命,正挨着以青被捆住的双手,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碰到。
此时的马儿尸体伤口处的血迹已经有些干涸,以青盯着那暗红色瞧了半天,也没有觉得眼前一黑,便深深吸了一
口气,忽略了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使劲伸出两只绑在一起的手,努力的摸到了匕首的短柄。
此时石亨与齐中远的较量难分伯仲,难解难分。
明晃晃的的太阳已经升到正空,投下炽热毒辣的光线来。
以青忍住手腕上传来的疼痛,双手合力握住短柄,手指的关节泛白,咬着牙,将匕首向外拔去。
“噗!”
一声闷响,以青呆呆的看着手上衣襟上染得暗红色,拿着匕首,正发着愣,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轰隆隆”的声响,好似万马奔腾一般。
她蓦然惊醒,回头一看,远远的黄沙飞扬,点点黑点隐秘其中,一团黄云正快速向这个峡谷逼近。
难道是蒙古人?
以青大惊,连忙用手中的匕首划破了捆住自己自由的罩衣,一阵刺痛也随之而来,毕竟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她不可避免的划伤了自己手腕上的皮肤。
还好没有切到脉搏上,否则,就变成割腕自杀了。
以青后怕着,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扶着车厢站了起来,想看看石亨,却被忽然回身的齐中远挡了个正着。
他的声音里带着得意与笃定:“午时已到,石亨,你逃命去吧。”
石亨披着一身银甲,蹙眉扫了眼齐中远身后峡谷那头出现的骑兵队,心中诧异,看着从齐中远身侧露出的一袭白衫,不由着急,紧握着长剑的手,青筋暴起,就要趁势而上。
令石亨惊讶的是,自己身形未动,齐中远却一脸惊诧的软了下去。
他向后倒去,回头盯着以青瞧,只见以青双眼无神,在他耳畔说道:“杀人偿命,你害死我的姐姐,我还你一刀,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以青说完,身体往边上一侧,看着齐中远如一片干枯的枫叶,重重倒在了沙地上,从他身下流出殷红的液体,慢慢染成一朵娇艳妖娆的红花。
她哆嗦着双手,原本手中握着的匕首,此时正插在齐中远的背后。
石亨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扶住身着白衣的以青,来不及细看,翻身上马,将以青困在怀中,打马而驰。
此时,那队蒙古骑兵已经进入峡谷,只因为峡谷地势险恶,才缓慢了速度,石亨正好利用了这个时间差,带着石后等人,如闪电一般,霎时,跑地没了踪影。
等到蒙古人赶到时,除了一架损毁的马车,一匹死马和倒在血泊中的黑衣齐中远,再没有别人了。
热辣辣的阳光下,一个蒙古大汉下马查看了一下,嘀嘀咕咕骂了几句蒙语,便下令将马尸分解,连着齐中远一起带回草原去。
此时,太阳底下,一队骑兵正往大同城奔去,不是别人,正是戍守边关的将军石亨。
温热的风裹夹着细沙往以青的脸上不温柔的招呼着,可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