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于冕眼中带着祈求,笑嘻嘻地提醒着,“我要出城。”
“出城?”冯王平笑了笑,“可以啊。你有爵爷的亲笔文书么?”
“……”于冕呆呆地看着冯王平脸上的笑容,“啊?”
“有爵爷的亲笔文书,你就可以出城,你亲手帮忙粘贴上去的告示,难道你都不知道?”冯王平指了指城门口贴的纸张,笑笑说。
“……”于冕这才意识到冯王平并不会帮助自己出城去追以青,整个人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肩膀,无精打采地说道:“我知道是知道,可是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救她啊……”
“救她?”冯王平嗤笑一声,打断了于冕的喃喃自语,“你会骑马么?你功夫高么?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比他强?”
“她?”于冕并不把冯王平刻薄的话当真,却听得稀里糊涂,“我应该是比她的功夫高些吧?起码我是个男子,力量和速度都要强些吧……”
冯王平微不可见的摇摇头,想把心中纷乱的思绪摇晃走,本来就不是自己的,有什么可争的?又有什么可比的?
只因为一次恰到好处的出手相救而产生的温暖希冀就忘记了要紧守自己的心的准则了么?
何苦要借眼前的少年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呢?
这样如清泉一般纯真的情感不正是自己一直想要保护的么?
“对了,对了!”于冕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连忙追问道,“青……她,石彪,是怎么出现的啊?她还好么?”
一连串的问题打断了冯王平的思绪,她稳下心,静静的回答道:“刚才就在那辆马车里,看起来,还不错。”
“马车?”于冕皱着眉回想道,“……麻风病?麻风病!她得了麻风病!师父居然说她还不错!”
“瞎嚷嚷什么?”冯王平不耐烦地摆摆手,心中刚刚升起的歉意荡然无存,一脸嫌弃的呵斥道,“障眼法!障眼法,懂不懂?是对方想出来的出城托词,而已。”
“哦,这样啊,还好,还好。”于冕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么?为什么要抓她啊?”
冯王平眯着眼睛,仔细回想了片刻后,说道:“虽不认识,但也应该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但是他化了妆,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不过,他能搞到爵爷的亲笔文书,想来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至于为什么,就要问问石亨,或者等石彪回来,你自己问她吧。”
“……”于冕不知低头在思量些什么,再抬起头是,眼中带着些坚毅,“她会回来的,对么?”
“石亨戍守边关,从无败绩,你放心好了。况且,出了箭豁山,就是蒙古人经常出没的地区,那人不会那么傻,往那里闯。况且他驾的是寻常马车,怎么也跑不过战马的,与其在这里瞎操心,还不如跟师父我回去准备些压惊的汤药。”
于冕听后,点点头,临走时,又不忘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城门口,白色的光映射在城墙之上,白花花,明晃晃,带着夏日独有的炽热,好似把自己焦灼的心也融化了一样。
他攥紧了拳头,知道冯王平说的都对,心里已经下定好了决心,便匆匆跟上冯王平的脚步,往军营走去了。
于冕不知道的是,冯王平只说对了一半,就是在此时此刻,确实,石亨带领的一队亲兵已经逐渐接近了齐中远驾驶的马车了。
拉车的马匹负重,又是寻常之物,脚力自然是不及常年征战的战马。
齐中远也深深知道这一点,不过……他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山体,心一横,从车辕之下摸出一把匕首,手一扬,狠狠插入马的大腿之内。
“嘶——”马儿发出一声悲鸣,吃痛的向前奔去,一瞬间甩开了紧随其后的石亨。
“哐当!”马车内传来一阵巨响,齐中远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扯开身后的帘子,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剧烈的颠簸中,车厢后堆积的箱子掉了下来,正好砸在车板上,此刻以青的脸上满是汗水,黑色的发丝黏在脸的两侧,乱糟糟的,却不失俏丽。
只是那脸上的神色却不大好看。
躺在车板上的以青,紧闭着双眼,皱着眉毛,咬着嘴唇,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却一丝**也无。
齐中远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点着以青的穴道呢,连忙伸手拂过她的穴道,就听见一声黄鹂般的低呼传了过来:“好疼。”
齐中远这才注意到那只掉落的木箱,正不偏不倚的砸在以青的腿上,他皱着眉,打量了一下近在咫尺的箭豁山,揉身窜进了车厢内,搬开木箱,掀开棉被,长臂一紧,用以青的罩衣将她绑在了自己的背上,扣紧车窗,荡到了车厢门口。
“啊——!”
以青终于能动了,可是此刻她的身体还麻着,又被绑在齐中远的身后,依旧动弹不得,她睁开双眼,在明晃晃的的阳光下,忽然看到血红的一片,不禁惊呼出声。
原来,正对着以青面前的正是那把锋利的匕首,和马儿汩汩流血的伤口。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却没有马上晕过去,看来,前些日子的训练还是有些帮助的。
腿脚虽然还麻着,却在渐渐恢复知觉,一抽一抽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恐怕刚刚那个大箱子真的砸伤了自己,同时腹部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硌着一样,很不舒服。
齐中远看也没看她,绷紧手臂,紧握着缰绳,戏谑笑道:“怎么?还怕血?”
以青强忍住头晕,思绪却是清明的,自己暴露在他面前的弱点也太多了,晕血就最好不要再让他知道,便转过头,看着一边疾驰而过的风景,语气平淡地回答:“当然不怕,只是脚疼,刚刚不觉得,突然觉得好疼。”
“哈哈,不要紧,你瘸了,我也会娶你的。”
齐中远漫不经心的语气让以青一阵恶寒,我受伤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果然,他要娶自己绝对不是因为爱情。
那就是为了利益。
这样心思深远,唯利是图的人当真不是良人,自己死也不会嫁给他。
“子非良人,齐大非偶,你还是另觅佳人吧!”以青只觉得脚上的疼痛越来越强烈,便扯了扯嘴角,淡淡的说道。
“朱家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齐中远并不理会以青的拒绝之意,却哼起了这句诗来。
以青在他背后听的真切,发现他把“北方”改成了“朱家”,想了想,就像打掉他那副胜券在握的洋洋得意的面孔,便低低的唱了起来:“岂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用的曲子正好是章子怡的《十面埋伏》里唱到的。
齐中远在疾驰的马车上,温热干燥的风从耳畔刮过,裹在风里的,是一句浅浅的吟唱,那样淡然的语调,自己此生再也没有听到过。
如果他是几年后的自己,那么他一定会停下马车,为她许一个承诺,可是,那时的他只是一个一味向前、势在必得的商人,于是此时的齐中远只是轻轻一笑,忽略了心中的不安,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对了,君山会是什么?”
君山会是什么呢?
其实,现在也只是个有名无实、名存实亡的组织了吧?
如果没有老夫人,没有石亨,没有黄实本,那么也就没有君山会了。这么多年的人事变迁,能真正记得君山会成立的宗旨的人,恐怕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如果没有他们,也不会有此刻的自己。
以青理了理思绪:……君山会,是一个曾经存在的名字。现在,除了黄家,没有人在履行君山会的义务了。你是已经相信我的话了么?”
“我有我的判断,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知道的,就可以了。”齐中远的回答带着一丝以青不习惯的清冷,这几次的接触,他给人的感觉总是傲慢无礼,带着一丝游戏人间的运筹帷幄,在玩笑逗趣中实现着冰冷残酷的目的,这样距离感十足的谈话却还是第一次。
“嗯,好。”以青并不看他,注意到路两边的风景越来越荒凉,心中纳闷难道齐中远不知道他已经快进入蒙古人的活动范围了么,口气却依然平静:“你知道后,就会明白到底是谁在撒谎,宝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惠皇帝……”
正说着,以青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颠簸,疾驰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随着惯性,紧贴着齐中远的背部,猛然往前栽过去。
齐中远却反应速度奇快,就在二人贴近地面的瞬间,千钧一发之际,双手撑地,腰部用力一扭,生生翻转了过来,腾空而起后,轻轻落在地面上。
以青惊魂未定,瞪大双眼看着眼前躺倒的马儿和散落在沙地上的马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马粗粗地喷着气,吹起地面的尘土,睁着眼睛,慢慢停止了呼吸。
原来,它失血过多,终于支撑不住了。
齐中远蹙着眉毛,扫了眼不争气的马,抬头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漫天尘土,暗道来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