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以青正窝在石亨的营帐里,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
“姐夫,我去别处休息吧?”以青见石亨仍要在外间的小榻上休息,心中不忍,央求道。
“听话,就在这吧,”石亨正坐在桌子前看着往来公文,眉毛抬也不抬的拒绝了她,“难不成要放你到亲兵帐内睡么?女儿家,怎么能和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同床共枕?”
“……”以青无话反驳,想了另一个办法,“要不,我就回我师傅那里去吧?”
“师傅?石彪哪有师傅?”石亨从公文中抬起头,眉毛微挑,眼睛里带着笑,轻声反问道。
“……”以青心中郁闷,“可是,我不想再在这里睡了,非常不自在,而且还打扰姐夫休息啊,而且我自己也休息不好啊,而且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哦?怎么不好听呢?”
“嗯,谁都知道亲兵队是轮值守夜的,哪能一直由我占着呢?被人知道了,要说姐夫你闲话的。”
“闲话?”石亨饶有兴趣的问道,对她脑中稀奇古怪的想法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嗯……”以青喃喃道,“就是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什么的……”
“哈哈哈,”石亨爽朗大笑了起来,“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我……”我是在电视上看到的啊,以青在心中默默回答他说,嘴上却说不出什么来。
“我知道了,定是冯王平教的,”石亨笃定道,“果然,让你离开她是正确的。”
“姐夫……”
石亨大手一挥,又将头低下,道:“好了,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变了。至于龙阳之好么,青儿大可放心,石后一直伴我左右,若真要有这样的闲话,首当其冲的会是他。更何况,我的亲兵队纪律严明,长舌之人是留不下的,军法无情,你就老实呆着吧。”
“可是,可是……”以青瘪着一张小嘴,大眼睛满是委屈的光,“可是,我实在是太闷了……”
闷?
怎么会闷?
石亨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公文,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以青,沉声道:“怎么了?”
“我每天都在虚度光阴,浪费生命,我不喜欢,姐夫,你知道人活七十古来稀,时间多宝贵啊!而且,你哪里也不让我去,总憋在这里,好像生命都静止了,我真的不行……”而且还没有电脑电视互联网,让人就这么白呆着不是要命么?
以青充满希冀的看着石亨,希望他能了解自己的境况,就见石亨怔了怔,两道长眉斜飞入鬓,眼神深邃的如无边大海,薄唇吐出几句话来:“人活七十古来稀?青儿,你若不好好藏起来,恐怕也活不到七十岁,姐夫是为了你好,命都保不住的话,还要时间做什么?”
“姐夫,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择平淡无味,如行尸走肉般活着,还是选择轰轰烈烈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然后毫无遗憾的死掉呢?”
“别胡说,什么死不死的,”石亨忽略掉心中的答案,紧张道,“有我在,你就死不了。”
“不,我会闷死的,无聊死的,”以青忽然想起《还珠格格》,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石亨瞧着,“我的生命就像一口枯井,波澜不惊,好似从未存在过一样。”
石亨愣愣的看着以青,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一口枯井?
难道在以青眼中,这就是自己给她的生活么?
以青看着石亨没有言语,便再接再厉说道:“姐夫,求你了,姐姐早亡,我只想替她活的更有意义,况且,在这军营里,我不信,还有人能威胁到我的安全,这里不是你的地盘么?你的地盘你做主啊!”
动感地带的口号都喊出来了,这下应该差不多了吧。
那样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盯着自己,让石亨好似受了蛊惑一般,他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妥协道:“好吧,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只是要有人跟着才行。”
“姐夫,你最好啦,”以青终于赖到他松口,兴高采烈的说道,“我明天就去找我师傅!”
“这件事说过了,不可以。”石亨听到这话,眼神恢复了清明,冯王平已经曝光了,怎么能让以青再跟着她?那不成了现成的靶子了么?
“可是,我就想跟她学医术,还有做机关的手艺,”以青并不气馁,继续游说起来,“况且,做你的亲兵,总不好一无是处啊,我总要学些防身和保护你的技艺啊,要不,多给姐夫丢人!力量方面我就算了,但是可以用技巧弥补啊!让我去吧,正好亲兵队里也没有人懂医术,我来填这个空缺,好不好,姐夫?”
石亨陷入沉思,不得不承认,以青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她必须要学会一些自救的本领,以防万一。
可是,若同意了她,之前做的这些部署不就白费了么?
像是知道石亨的想法一样,以青语气轻快地继续说道:“我以石彪的身份去学艺,正好我师傅的‘大弟子’刚刚早亡,我得去替原来的自己完成未竞的事业啊。若是怕人起疑,我就再带一个人一起去啊。”
“这样也好,可是带谁去呢?”石亨沉声道,“石后怎么样?他为人稳重,功夫也好,很合适。”
站在一侧的石后,眉心一动,并未答话,只听以青粗哑的声音回绝说:“石大哥是姐夫的左膀右臂,还是不要挪动的好,我自己挑个人,姐夫你看怎么样?”
自己挑人?
石亨脑海中闪过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孔,顿了顿,缓缓问道:“哦?说来听听?”
“于冕,好不好?”
“石后,这儿有于冕这个人么?”
“禀将军,没有。”
怎么阴阳怪气的?
以青连忙改口道:“不,不是于冕,是刘万金。”
“青儿,我能知道为什么是他么?”
为什么?
因为比较熟啊。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还要问自己么?
“嗯,”以青想了想,回答说,“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啊,又是于大人的独子,生性随性,又比较莽撞,万一哪一天触犯了军法就糟糕了,姐夫既不能徇私,也不能真的要了他的性命,所以,还是跟在我身边最保险,找些事情牵绊住他,他就不会出去闯祸了,没准儿,还能学到些医理,也算是一门手艺么。哪天回到京城,于大人看了,也许会夸奖他啊。”
以青见石亨没有说话,继续道:“再说,好像我也是他被撵出家门的一个原因,总要负一点点责任吧?”
“只是因为责任么?”
“……啊,”以青楞楞地答应道,伸手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想要照顾他的使命感,可能是因为他……”他好像自己上一世的小弟弟的缘故吧。
“他什么?”石亨看以青犹豫了,忙追问道。
“他好像我的……”以青吞掉了几个字,轻轻说道,“我的弟弟。”
弟弟?
石亨一直紧锁的眉头松了开来,长眉下的目光也变得和煦了起来,笑了笑,答应着:“好吧,就如你所愿。石后,明天通知刘万金,与石彪一起去冯大夫那里帮忙。”
夜已深了,以青因为心愿达成,早早的到屏风后面睡下了,嘴角弯弯,还隐隐的噙着笑意,而石亨,却倚在桌子前秉灯夜烛,手中拿着公文,眼珠却楞楞的,并没有浏览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只是发着呆。
此时,这对朗目星眸的主人,正在回忆着八年前的那个突遭巨变的日子。
以青的姐姐以蓝,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死前曾经透露过,以青的愿望是要嫁给于冕。几次看到两人相处,谁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熟稔,可是,今天,以青却说只是把于冕当做自己的弟弟,虽然于冕比她要大两岁,这种说法不免可笑,可是以青那样真挚的态度却让自己糊涂了,他看不到一丝女儿家面对心上人应该有的羞怯惊喜,就像黄幼翠,就像以蓝,她们面对自己时的那种神情,在以青脸上是看不到的,以青有的只是坦荡的赤诚。
究竟,她的意中人是不是于冕呢?
如果是,为什么她说会把他当做弟弟,眼神澄明可信?
如果不是,她为什么要一而再的保护他,要和他在一起呢?
青儿啊青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若真要嫁给他……
石亨一惊,这样的念头,让自己的心脏猛烈的收缩了起来,一种惊慌传到了四肢百骸,哪怕是与勇猛的蒙古人交战时,都没有的一种颤抖。
他忙握紧了拳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今,尚有齐中远虎视眈眈,出嫁这回事儿,恐怕言之过早,只有等到有一天,自己有能力,可以保护她不被任何人伤害时,再来考虑她的终身大事吧。
何况,以青也从未流露过要嫁人的想法,一切随她吧。
他苦笑了一下,笑自己在以青面前总是一味妥协,顺着她,宠着她,哪里还有一点果断坚持呢?
夜已深了,听着屏风后以青浅浅的呼吸,石亨只觉得这样的夜晚是那样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