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信师傅,我朋友烛小二和他爹的骨灰在这里,希望供在寺里,让他们的魂魄能够早日安息。”长生抱着两罐坛子,交到仁真师傅手上。
智信师傅点点头,安排仁真将坛子拿走,烛小二和他爹的骨灰被放置在千佛塔的三楼,每日听经颂课,积累福报,希望能早日摆脱恶果怨念,轮回转世。
长生坐在千佛塔一楼大殿的蒲团上,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尊佛像,这位菩萨一手持锡环禅杖,一手结佛家与愿印,头戴毗卢宝冠,身着袈裟,看着与一般僧侣样貌无二,结跏趺坐千叶莲台之上。
长生心生好感亲切,问道:“仁真师傅,这是哪位大菩萨。”
仁真小师傅笑着说:“此乃地藏王菩萨,专在地府安度亡魂,消除业障。你既有心为好友积功德,那请早晚各诵经一遍。”
仁真师傅拿了一个小册交到长生手里,上书金刚经三个小字。
“不过在你念经之时,要注意呼吸法门,配合经文。”
“仁真师傅,这念经我只知读音要准,第一次听说念经还要注意呼吸。”长生好奇的说。
“长生居士,你随我练习便知。”
仁真小师傅随即给长生演示了一遍念经吐纳。小师傅盘坐于地,胸腹挺直,双手平摊于两膝,掌心向上。慢慢说道:“凡吸气,尽短促,肺经饱满至盈溢,做到吸气不发声响,闭气放松身姿,全身放松后,气随念经轻吐,保持稳定。”
这吸气又要快,又要不发声响,自行尝试着实困难,在仁真师傅指点一二后,长生心有感悟,反复练习,很快便掌握精髓。仁真师傅嘱咐:念经修行在于恒驰,而不在急功,每日早晚各念诵一次即可。等长生掌握要领时,他会再教下一部经文。
长生在红山寺的生活如同僧侣,在塔内诵读早课,用过早饭后,跟工人一起修筑右殿,中饭后午休三刻。醒后再出工一个时辰,剩余时间空闲,须得打扫宝塔。有长生在这修行,其他和尚也乐得放手,原本负责宝塔的和尚也有时间专心功课,自然是愿意的。小和尚仁真,则被安排在宝塔,和长生一同修行。
一个月后,仁真小师傅例行检查成果,选在长生早课念经之时。
仁真小师傅轻声走过,在长生背后站定,一篇过后,仁真师傅拍手赞叹。
长生警觉的回头观望,见是仁真师傅,放下心来,赶紧起来行礼。仁真师傅笑着说:“长生居士,心跳急促,何故紧张?”
长生也不敢乱言:“仁真师傅,方才我念完经书,神丝松滞,忽闻拍掌声,不明来由,所以紧张起来。”
仁真师傅伸手过来,搭住长生脉搏检查,几息过后,发觉长生脉象平缓,已恢复正常,暗暗点头。从袖口抽出又一小册,交到长生手里嘱咐道:“此经书,在金刚经后诵读,与前段呼吸不同,此种呼吸法,名为牵丝,意为气若游丝呼出,又可随时收回,神脱身躯,感受物外。
长生完全不理解,呼出去的气,还能收回来?仁真师傅拉着他一同盘坐,双掌相贴,平放两膝之上。几个呼吸过后,长生立见开朗,仿佛周身细微,尽在掌控之中。
演示完毕,仁真师傅交代完,去开智堂学经。让长生以刚才的感受为参照,自行体会练习。长生拿着手上的心经,心里苦笑:这心经的修习进程决不似金刚经时那般顺利。
长生每日早晚练习,进度颇低,偶尔有一丝触摸,旋即消失,长生内心懊恼不已。
大半年时间,右殿内外基础已经成型只待装饰。一个貌不惊人的瘦老头挎着布包,背着大袋,骑着小毛驴,来了红山寺。
这老头眼窝深陷,皱纹极多,一副多少夜晚没有睡好之相,身形消瘦,骨头却硬朗得很,几十斤的东西随手提起扛在肩上。他比工头预计的时间提前来了两天,一天只中午干活,就在那研磨颜料。
从工头处得知,他是个有名的画师,专攻宗教佛像,是本省首屈一指的师傅。
这瘦老头行事古怪,画像前每每避开众人施工之时。长生好奇,在旁边躲着偷看。老头画前,先取一长凳,摆上瓷盘,备好相应颜料、器具。边上立一小称,一头开一小孔,另一头是个小铃铛,取香一根穿过小孔,拉线绑上,另一头系住铃铛。点燃短香后,在墙前驻足观看。当香烧断细绳,铃铛翘起,发出声响之际,老头便直接提笔作画。大刷上色,细笔勾勒,一气呵成,中间不断不改。
寻常画师作画,预先勾线,画出底稿,工笔细苗,不敢松懈,万有笔锋转错,只得重头再来。他却毫不在意,挥毫泼撒,笔走龙蛇,比那仁真小师傅扫地还浮夸。长生看得惊奇,不敢声张打扰,只等老人结束后方上前搭话。
“老先生神技。”长生拍手称赞。
老画师也认出了他。“是叫长生是吧?”老画师记性不一般,工头只提过一嘴,老画师有需要可以叫长生打下手,他都没喊过,也记住了名字。
“刚才老先生画菩萨,神来之笔,仔细看去,有粗有细,惟妙惟肖。菩萨神态端庄,威严气势。”长生夸赞道。“可否请教老先生,您这作画的精髓何在,为何不预先描画打稿,就不怕失手么?”
老画师接过长生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润润喉咙说道:“后生怎知我未曾打稿,只是别人在纸上,我却是在心里。至于你说的失手,没有人能保证万全,但是害怕出错,反而畏首畏尾,终究是画不好的。”听到老画师这一席话,长生心中有所开窍。
“老先生之所以,驻足观望,实则用眼丈量尺寸大小,心中谱稿,短香烧绳,铃响而动笔,是一个自我催促,不要再迟疑,不知我说得对不对?”长生分析道。
老画师眉眼上翘,面露喜色,微微点头。
“小年轻有些聪慧,也不要喊老先生了,我姓符,名洪。竹头符,洪亮的洪。”
“那我就叫你符爷,小子傅长生,想跟着符爷学习学习。”
“那好,你就替我研磨色彩颜料吧。”
一连几天,长生都在帮符爷研磨颜料,市面上买回来的颜料符爷不甚满意,要用药碾子再磨细,长生先就把料备好,符爷可以直接作画,也大大提高了进程,七八日的功夫,所有的画像均已完成。
符爷收拾好东西,简简单单跟大家道了个别,就飘然离去了,像个隐世高人一样。
他挥一挥衣袖,给你展示一下神迹,你还没回味过来,他已经不见了。
“长生,你在这看什么呢?”工头走了过来,好奇的问。
长生递过一颗果儿,回答道:“王头,我在看符爷作的画,在想他是怎么做到心中打稿的。”
“喂,米三儿,你小心些,别碰坏了这画,一幅三两银子,你可赔不起。”工头训斥了一个推着独轮车歪歪扭扭过路的工人。将果子丢进口中咀嚼,随即回答长生的话:“你们这些小年轻不懂,符爷画了多少年的菩萨了,心里早就住着各位菩萨,那笔,就是把菩萨印上去一般。这等功夫,寻常人可做不到,他这润笔费,我半年前就给了,一直约着日子,假使今日再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等到他。”
是了,是了,长生突然心中一亮好像触摸到了什么。
“喂,长生,慢点跑,别撞到了。”看着远去的长生,工头自言自语:这小年轻还是莽撞。
长生一路跑到开智堂,找到了心静师傅,心静师傅他一直守着这些佛经,资历比住持智信师傅还老。长生向他讨教道:“心静师傅,这心经究竟讲的是什么?这经通篇二百六十个字,每个字,我都认识,都能看懂,但是组合成句子,我就看不懂了,还请心静师傅开释。”
长生认真的拜了三拜,老和尚心静则拿出一个小棍,轻轻敲击法磐三次。
“当~~~嗡嗡嗡嗡~~~~。”每次听到这个声音,长生都会激动不已,感觉心肺的跳动都随着这法器的声音在走,整个脑子都是嗡嗡麻麻的,脸皮都仿佛在跟着跳动。
等长生镇定下来,心静师傅开始讲解心经。
一连三日,长生听一遍,回去消化一遍,回头再来问一遍。心中大有收获。
这日晚上,长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体里的热流,像那天仁真师傅给他展示的一样,只要他沉下心来,外面的风声,就能听得真切入耳,哪一声大,哪一声小,前后间隔多少,全在掌握之中。
有了进益,长生又多了一些新的思考和尝试,像符爷说的一样,他念心经是这样,如果念别的呢?如果是不念了呢,还能不能有同样效果?
长生的心里打开了新的大门,每天早晚乐此不疲,尝试着各种方式,各种动作,各种地方去呼吸,去感受。
“长生居士,你乐什么。还不来陪我扫地。”
“仁真小师傅,智信师傅在不在,我最近一段时间怎么没有看到他。”
“智信住持出门了,听师兄说,去了其他地方交流佛学。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
“仁真师傅,我给你展示一下我的成果。”
“别废话,快点过来打扫,楼上还有很多呢,说好的每天打扫一层,不完成的话,又要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