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及“爱”这个字的时候，我常常会鄙夷过去那个一无所知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自己。和很多十几岁怀春的少女一样，我也曾将对爱情的幻想写成洋洋洒洒几万字的小说，悄悄发表在网络上。具体的书名和笔名我总是不好意思和外人提起……
那还是老规矩好了，我有一个朋友，她的名字叫宋宜，她在十四岁时写过一部叫《镜湖，你何曾孤独》的小说……
很不幸的是，宋宜在醒悟到自己的幼稚、却又还未与自己的幼稚“和解”的那段时间，面红耳赤地将她非主流时期的所有作品都清除得干干净净。
即使我现在也并不能称得上是“阅历丰富”，但依我看来青春就是分为这三个阶段：自我陶醉地追求浪漫与非主流，意识到自己的非主流并且害羞到抓狂，与自己的非主流和解并坦然地调侃它。遗憾的是如今我终于能开怀大笑地欣赏自己年少时洋洋得意的作品，可我再也找不到它们了。
当我回顾十四岁的宋宜对于爱情的凄美幻想时，总是觉得不屑又好笑。她笔下的男女主人公在一个浪漫的黄昏相遇，站在唯美的镜湖岸边定情，从那以后开启了长达七年的悲欢离合，在异地恋与天灾人祸之间彷徨不止，最终在一个小酒馆里冰释前嫌。
但我又很怀念当时自己因为“不懂”而保留的纯粹。十四岁的我理解的爱情是持久的，量化来说至少以七年为单位，它必须得是轰轰烈烈的，伴随着永远数不清的困难和误会。直到高二的时候我自己也谈了一次恋爱，我才发现，就这？
或许是期望值太高，也或许是因为我“不够爱”。
我依然不知道爱情究竟是什么，我甚至比十四岁的自己还要迷茫，因为这场仅仅8个月的恋爱经历让我困惑，那些长跑的伴侣究竟是怎么在漫长的岁月里忍受对方的。心动的感觉如同潮汐一般退去后，爱情到底还剩下什么。
我仿佛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
坦白来说，我“情窦初开”的年纪确实比较早。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脸红心跳还是在四年级，对当时的同桌。他是一个瘦瘦的腼腆地男生，大眼睛双眼皮，说话时会带有鼻音。可惜当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他时，我们已经因为一些原因被调开了座位。
于是乎那个四年级情场失意的宋宜开始每天晚上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忧伤地脑补与前任同桌“相隔天涯”的凄惨剧情。
第二个心动男嘉宾出现在六年级，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邋遢，头发稍微长长一点就会看起来像鸟窝的男生。说不清是为什么，在初中四年乃至上了高中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很难彻彻底底地将他忘掉。
说来惭愧，我真心喜欢过的两个男生，我连看他们一眼的勇气都很难鼓起，可和我真正的初恋在一起的那8个月里，我却无数次怀疑着，我究竟喜不喜欢他。
美好的憧憬或许就是在这8个月里“幻灭”的，在话不投机却不得不并肩走完的街道上、一个人津津有味而另一个昏昏欲睡的银幕前，还有尴尬到能充当冷笑话的聊天记录中：
“无聊吗？”
“挺无聊的。”
“那我们聊天吧：）”
“好啊。”
“聊什么呀？”
“你想。”
“早上吃了什么呀？”
“面包。”
“中午呢？”
“我外婆炒了年糕。”
“好吃吗？”
“。。。”
“怎么了？”
“没什么。”
我发誓我并不是故作矜持，也不是天性冷漠。我很难解释清楚为什么我们之间的话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少，越来越难以让我耐下性子。某一天在麦当劳里，几个朋友八卦我和初恋分手的原因。他们无法理解我所说的“聊不下去”，三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我，满是疑惑和惊讶。直到我将上面的聊天记录复述了个大概，他们无一例外说了句“wc”，然后笑出了声。
其中一个学编导的朋友说，你们知道最美好的爱情是什么吗，是充满遗憾的爱情。
就这一句话，我放在心里记了很久。
它让我想起四年级换座位前那位同桌言简意赅的“拜拜”，想起一片漆黑中我脑补着“天涯之恋”时不知不觉沉入的梦乡，想起初中我和小姐妹说起“我的那位某某”时眉飞色舞的神情，还有那个远远顶着鸟窝头的少年的背影。
它甚至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如果当初我与初恋也双双错过，那他也会在我心中的留下一段带有浅蓝色滤镜的回忆。
如果能让我回到十四岁，我一定不会在我的小说中加入长达七年的羁绊。我会删去所有爱恨交织的情节，也删去累赘的天灾人祸、刻意的巧合与误会。相反，我会让我的男女主角在一见钟情后便丢失了对方的音讯，从此不得不回到属于自己的现实生活，只在睡眼惺忪时、电光火石之间才会偶尔想起曾经的执念。
我会让他们各自重返那片镜湖，却回不到那场共同度过的黄昏。
----------
直到2021年11月，我参加了一个亲戚姐姐的婚礼。
她和她的新郎从高一年级就一直在一起，相爱了将近十年，期间新郎到英国去留学，而她留在上海做高中语文老师。他们熬过一整个青春，最终迈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礼仪式上，我看着这位姐姐与她的丈夫甜蜜地相拥、相吻。纱质的半透明幕布上投影着闪烁的萤火虫的图像，四周的氛围被渲染得恰到好处，一切与电影情节中的场景相差无几，仿若一场绝美的旖旎迷梦。
我妈妈就坐在我身边，她真诚地对我说，小宜，你看那个姐姐多幸福，你以后也一定会有一个这样美好的归宿。我莫名其妙地羞红了耳朵，嗔怪地将她推开。
那一刻我想，爱情如果没有遗憾，也未必不是“最美好”的。
我的非主流时期过去了，我的初恋也结束了，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四年级和六年级喜欢过的那两个男生，就算偶尔想起，内心也早已没有了丝毫触动。我依然不懂爱，依然不明白心动的感觉褪去后两人之间该如何心甘情愿地继续相守。现在的我不再将悲欢离合的情节太当一回事，也不再在心里构造属于自己的黄昏与镜湖。
可我还在期待，还在憧憬。
我愿意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一样相信，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的“白马王子”还没有出现。只要他出现了，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