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前是一个大二的学生,每年放寒暑假都要回老家,陪陪爸妈。闲暇的时候,他也喜欢背着相机,到附近的乡村田野,城市小镇里,拍拍照片,写写随笔。拍到好的照片,他也总是乐意免费送给镜头中的“主角”,为他们留下生活中点滴的美好瞬间。
又到了一个暑假,李向前收拾收拾,准备从家出发。没有目的地,也不用赶时间,仅仅是一部相机,一个笔记本,一个背包,李向前再一次满怀期待,踏上旅途。
随着汽车飞驰,眼前宽阔的马路渐渐瘦成了一条小蛮腰,汽车也从平滑的柏油马路拐上了一条村道。放眼望去,一片金黄色的麦田映入眼帘,如同无边的金色海洋突然汹涌的流入眼睛里。淡黄色的田间小路将麦田整齐的划分成几块,在明媚的阳光里,麦田闪烁着耀眼的金光,一株株麦穗上挂着沉甸甸的谷粒儿,让高傲的麦子也在艳阳里低下了头。小路的尽头,不远处,好像还有村庄,一户人家的院落里,似乎还有一棵大树,粗壮的树枝顺着院墙向外延伸,星星点点有些许红意,格外吸引目光。穿行在这样流光溢彩的麦香世界里,李向前忍不住停下脚步,拍照留念。
汽车就停在路边,李向前下车摆弄起自己的相机。正抬头时,迎面走来一个老汉正从麦田里走来。远看老人家不高,有点驼背,背着手,正向李向前这儿走来。老人家虽说年纪大,可也走得稳,一步一步,扎实有力,他朝着李向前挥挥手,李向前见个老汉向他招手示意,赶忙将相机搁在背包里,继而挥了挥胳膊,喊到:“老人家,你好!”
等走进一看,老汉一身蓝色的工作服,还印有某某铁路的字样。脚上是一双布鞋,鞋面鞋帮带点泥土,不过看来这衣服的年头够长啦!已经泛起了白,倒是这一身打扮和老人身后的麦田,却是交相辉映,看着格外舒服自然。李向前心里这样想。
“小伙子是哪里来的呀!”老汉背着手,上下打量李向前一番。
“爷爷,我叫李向前,从城里面来的,是个大学生,没事儿爱拍点儿照片,看着咱这一片儿,这么大一块儿麦田,又有这么好看的景,我就想拍两张留个纪念。”李向前有些拘谨,他紧紧捏住背包带,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哈呀,现在的小孩有意思呀。我把这块儿地看来这么久,倒究也觉得就这么回事,没想到还惹得城里娃娃给我这进肚子的粮食要拍照做文章,哈哈哈好呀!”老汉挺起胸脯,发出爽朗的笑声,“不过你娃娃眼光不错,我精心伺候的庄稼,就要不一般嘛。”老汉面向庄稼地,眼睛里映出金黄的光亮,又转身拍拍李向前的肩膀,看来他对李向前之前的一番话表示深切的赞同。
老人清爽利朗的笑声,让李向前也不那么拘束,他把相机从包里掏出来,跟老人说:“爷爷,那我就给你和你的庄稼地拍一张,也是记录劳动人民丰收的时刻咯。”
老汉摆摆手,笑眯眯的说:“娃娃,你要是不嫌麻烦,就和我走一趟,我想和我老伴儿一块儿拍。”
李向前略有迟疑,老人好像看出他的心思赶忙说:“我操持庄稼都不忍心伤害一棵苗苗,更何况有个大学生给我照相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话说到这里,李向前也只得跟着老汉向村里走去。
一路上老人和李向前拉着家常,说说笑笑,让不明白的人一看,还以为爷孙走在回家的路上呢。聊天中得知,老汉姓钱,家里就有他和老伴儿两人。
村里人不多,是个小村庄,巧的是之前看见的那棵大树,就在钱老汉家里,从伸出院墙外的枝条和火红的果实看出,这是一棵柿子树。老汉推开小院的门,门旁边搁着一把扫帚,里面是一座不大的四方的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灰白色的水泥地上放着一把小木头凳,有只老猫正趴在院儿里晒太阳。
“老钱,回来了啊!”说着,老钱的老伴拿着把小葱从屋里出来,见着李向前,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快给娃娃把水倒上,这是城里下来的大学生,给咱们地里的麦子照相,我说给咱俩也照一张。”说到这里,钱老汉竟还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
“奶奶好!”
“好好,娃娃你等着 我给你倒水,快进来快进来,哎呀老钱,把娃娃招呼进屋里面。”突然有人到访,还让老钱的老伴有些不知所措 生怕怠慢了人家。
迎着进屋,李向前手里让塞了几个红彤彤的柿子,不一会儿又递来了一杯水。老钱的老伴张罗着给李向前拿吃的喝的,李向前忙说不用 但也盛情难却。只得坐下和钱老汉一起,聊一聊家常。
“爷爷,家里就你和奶奶吗?”李向前不解的问道。
“有呀,我有个儿子,叫钱进。你说你俩娃娃的名字,一个向前,一个前进,都是朝前看,多好呀。”说着老汉嘿嘿的笑起来。“那钱进叔叔呢?”
“钱进呀,钱进……”突然间老汉的笑声停住了,屋里一片寂静。李向前意识到可能问了不该问的,忙说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这有什么不能说,我娃娃是个英雄!”老人哽咽住了,“钱进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当兵去了。后来在行动中为了救队友,牺牲了……”屋里又是寂静下来,只听老猫在院里喵喵的叫着。李向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已经砰砰的跳着停不下来。
“我以前是铁路上的工人,为了在铁路上干好干的出色,也很少回家看我儿子。用你 们的话说,没有陪伴他长大。不过我小子争气,功课好,门门第一,跟他妈妈说以后要当兵 保家卫国。我骄傲 我打心眼里骄傲!”老汉缓了缓,用颤抖的声音,讲下去。李向前挪了挪,靠近老人坐了下来,他抓住老人的一只手,一只沧桑的手。
“爷爷,难过我们就不说了……”
“好孩子,没事儿。出事之后,我和他妈就在家种地。我们把每一株麦子,都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大雨打着他们,疼在我心里,烈日头晒着他们,也晒在我的心里……我知道,不能总看着过去,也有抬头看看以后,总是这样消磨时光也不行……我现在每天劳动,回家倒头睡觉,心里特别开心,过的特别充实。我虽然老了,但我也努力,就是奋斗,用劲把日子过的更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这样,也是应了我儿子的名字——前进前进前进!”
屋外传来一声微弱的啜泣声,钱老汉的老伴,已经泣不成声。
老人家双手捧着院里柿子树上摘下来的柿子,一个劲儿往李向前怀里塞,“娃娃你多吃点,你吃了,就像我娃娃也吃了。”
最后,李向前擎着泪水,按下快门,为钱老汉和老伴,在院里的柿子树下,留下一张合影。
驱车离开时 李向前久久不能忘记柿子树下的那对老两口,他们的身影渐渐凝聚成一粒麦粒,幻化在麦田里。如果时光倒流,火红的柿子树下,又会是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在金色的麦田里,在一座小院儿里,留下了这样一段难忘的故事,在翻滚的麦浪里,卷起袭袭麦香。
后记
我是李向前,在柿子树下一别之后,我立刻返回到学校。在新的学期里,我更加努力,从享受大学生活到开始发奋读书,我甚至觉得以前的时间都被浪费了。我也变得更坚强,更勇敢。有很多次只身一人,遇到困难挫折,就像浮萍游子漂泊在外,我总想回家,想退缩。但也就在这时候,每每耳边传来钱老的那一句“前进!”
我读了许多书,可真正对我来说如同宝藏一般珍贵的财富,是从一个农民身上学来的。我应该深深扎根于土壤里,不断前进,不断学习……一年过去了,我想院里的柿子树应该又红了,又是放眼一望无际的麦穗点着头。希望钱老先生和他的老伴,日子红红火火。
秋风不改,意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