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轮月,月华秋皎洁。“我说舞文,咱家郡主平日里最听你的话了,你今日怎的也不宽慰几句啊……”说罢,弄墨便赌气一般坐在院子里,皱着一张小脸,面上尽是愠色。舞文低低地叹了口气,陪着她坐下,“如今咱们郡主早就到了该纳聘的年纪了,再说那漠北城的和亲诏书,乃是王都那边亲自允下的,这是你我能阻止的吗?与其想些不实际的,不如再多劝劝郡主多读些书才是。听闻那漠北城的世子,可是学富五车还允文允武,多少咱家少君也不能差的太多。”
弄墨抬头,瞥了她一眼,二人又是无言。是了,她家郡主哪里是个读书的料子哦!舞文拉她起身,“好了,我的好弄墨,咱们也快些歇下吧,听说那漠北城的世子已经到了咱们昭南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弄墨这才将将被她拖起,一同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将就着歇下了。
话说一边,这昭南城的城主自从收到了来自漠北城的和亲诏书,整个人就洋溢在一股浓浓的喜悦当中。“夫人啊,咱们阿岚终于要出嫁了,为夫真的是禁不住要老泪纵横了,哈哈哈……”他一边宽衣,一边对着早已洗漱完毕的城主夫人言笑宴宴。那边的夫人倒是没什么喜色,反透出一股子担忧,“君上,我看你就是想的太美了。那江尽染咱们可连个面儿还没见到呢,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想把诚岚嫁出去了?”
殷堃闻言,哈哈一笑,“夫人,这江家的世子我倒是有听闻,那端的是漠北十八城独一支的锦绣才俊啊,配咱家阿岚,不亏。”殷夫人无语,心想,是,咱家阿岚自是不亏,可那江小世子,怕是亏大了。“好好好,不说这些了,待明日见了那江世子再说吧。”
翌日,江尽染早早地便让侍从方战去昭南城主府上下了拜帖。
马车上,方战着实是不太清楚自家世子的脑回路。“爷,属下着实不甚明白,为何东川与西宛两城都有过跟咱们漠北结亲的意向,您为何偏偏挑了昭南的这位?”还……如此迫不及待地过来下拜帖顺便迎亲。方战腹诽。
江尽染随手把玩着一串木头珠子,麻麻赖赖的,不甚光滑。闻言,但笑不语。方战见自己世子这番表情,也是自觉地坐在一旁,不再多言。
不经时,马车已然行至昭南城主府前,来来回回地通报颇废了一些时间,江尽染一行好不容易才被迎到了主殿。
江尽染细细打量着这昭南城主府的雕梁画栋,如今除却王都外,当真是要属镇守南方的昭南安宁富庶了。瞧这园景,瞧这精致的摆件,比起冷硬严肃的漠北,真的是精细中又带有一丝的柔美。
不多时,城主便携着一众家眷过来了。
“小侄江尽染,见过殷伯伯,殷伯母,如松兄长,如柏弟弟,还有……阿岚……”这一套流程下来,当真不愧他的锦绣才名。
被他这么不经意地一瞥,殷诚岚不由得浑身一哆嗦,暗道:这么一个腐儒!书生!阿爹是怎么放心的愿意应下这门亲事的。她两眼默默含泪,颇有些无语问苍天之感。
那厢殷堃见他这般有礼节,又从称呼上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忙急急应下了,“哎呀,江贤侄劳顿,快快快,有话咱们坐下再细说。”殷家大哥也是忍不住嘴角抽搐,随着大家一起落了座。
一时间,连空气都显得有些安静。
殷夫人见状,忙吩咐着,“宋嬷嬷,还不吩咐下去,沏了上好的碧潭飞雪奉上来,莫让贵客久等。”她顿了顿,又浅浅地朝着江尽染望了一眼,“另通知了膳房,中午多加几道漠北的吃食来。”宋嬷嬷领了命,便退下了。
不一会儿,宋嬷嬷便领了一众奉茶的丫头们,又进来了。
江尽染端起茶盏,浅浅呷了口,赞道:“好茶,好茶!入口生香,回味清爽。”殷如松笑道:“江世子好眼光,这是我们昭南特有的茗茶,唤作碧潭飞雪。”江尽染点点头,复赞道:“好名字!”
首座的殷堃是个急性子,道:“贤侄,几日前本君已经收到了你漠北城的拜帖和诏书,今日贤侄到此,想必是……”他顿了顿,等江尽染答话。
“自然,侄儿今日便是来与伯父详谈,何日纳聘之事。在来之前,我父王特别强调过,昭南乃重礼之邦,让我切记要问清风俗才好。”江尽染起身,微微一拜。
这礼,殷堃自是受了。“如此,江世子明日可带上庚帖过府,待和过八字之后,方可下聘。江尽染有些愣住了,心想这昭南城主当真好说话。微微敛了心神,再拜,”伯父的话,小侄记下了。“
一时间,宾主尽欢。
殷诚岚忍了忍,又忍了忍,再次忍了忍。开口道:”各位,请问要出嫁的那位是我不是?“殷堃瞄了她一眼,”自然。“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那父王,是不是也该问问我愿不愿意?“她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家阿爹。”咳咳“,殷堃清了清嗓子,”这还用问?你自然是同意的。“
坐下首吃着糕点的小弟如柏,忍不住用手挡脸……”阿爹!我不愿意!“殷诚岚怒了。殷夫人很是淡定地放下茶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方才开口,”阿岚,莫急。“江尽染也看向殷堃,殷堃干笑,”贤侄莫怪,小女想来是高兴了略有些失心疯了。“
殷夫人拖着殷诚岚入了内室。”阿娘,昨夜明明不是这么说的。“见她真急了,殷夫人计上心头,”你急什么?你父王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听阿娘的,今日只管陪你阿爹把戏做足,好好把这江世子送出府门,其它我们慢慢再议。“
知晓母亲一向不会骗自己,她便勉强应下了。但再不去主殿,而是携了舞文,弄墨二人回了自己的云归楼中。
舞文,弄墨跟着她走,只心下想着,自家郡主这回怕是真被骗了。
于是,等江尽染从城主府出来时,殷诚岚已经被卖的很彻底了。方战跟着自家主子在城中闲溜达,”爷,这昭南城主当真好说话!“虽说他对那诚岚郡主颇有些微词,但是自家主子事情办的这般顺利,他也是没想到的。其实江尽染也想不到,在来之前,探子报上去的都是殷堃此人,城府极深,今日,为何这般好说话?
城主府晚宴,殷诚岚恨恨地啃着一只鸡大腿,目光直勾勾地定着她阿爹,”阿爹,您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殷堃嚼着自家面前的牛肉,饮了一杯君子酿,缓缓开口,”阿岚,这亲事,你便应下了吧。“殷诚岚望向她阿娘,”阿娘,您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殷夫人咬咬牙,对着殷堃,”君上,我也觉得此事不妥。“
殷堃擦擦手,”现如今已经是景泰帝的天下了,王都势大,我们昭南虽一直窝在南疆,没有争雄的打算,可王都那位怕是不这么想。阿岚嫁到最骁勇的漠北,也是对她,对我们昭南的一种保护。再者,权宜之计嘛!你们且看看咱们给阿岚议亲的这些年,有几家的好儿郎愿意来咱家下聘的?我看那江尽染极好,才貌双全,甚得我意!“
殷诚岚怒,”阿爹,我不想嫁!我再是没读过多少书,也是知道婚姻之事,需有个你情我愿才是,你怎知他有情,又怎知我愿!“殷堃横眉,”其他都可依你,唯独这件事,不成!“顿了顿,”都快些吃饭,早早去歇下,明日好迎接我殷家儿婿。“
见状,殷诚岚只能化悲愤为食欲,怒吃了两大碗猪油拌饭,看的她长兄与幼弟俱是一阵心惊。一时之间,他二人竟不知道是该心疼自家姐妹还是那位准郎婿。
入了夜,舞文与弄墨依旧在她屋中伺候着。”舞文,我是当真不想嫁。我不想……我胸无点墨,目不识丁,我这样的人,哪里有脸嫁到他漠北城主府。那样的深宅,定是不比我们昭南城这样轻松,如是因我无知,言行无状,连累了父母兄长,可怎么好?可怎……么……好……“
舞文默默翻了个白眼,夺下了她手中的青瓷杯盏,”弄墨,还不快些把这些酒坛子细细地藏到床下。“弄墨连声应”是。“收拾起了散落的酒坛。索性今日饮的是梨花白,酒劲清幽,不似君子酿那般浓烈。
舞文一边哄着,”好好好,咱们不嫁,不嫁。“一边给自家郡主宽衣,服侍她睡下了。弄墨那边也收拾好了,”姐姐,这……城主向来疼爱郡主,今日怎么……”舞文叹了口气,“郡主不知,你我还不知?你当真是忘了昭南城女侍那样多,城主及夫人为何让你我二人随侍在郡主左右?”弄墨哑然,未在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