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季顿了片刻，将沉默的语言发挥到极致。那一双桃花眼再度对上我时，已明白一切。他的桃花眼生的本就好看，此时此刻又含着情绪，清明诚挚得比珠宝还要灼目。照耀我的心虚，令人难以回应。
才四年，男人的轮廓，少年的意气。术季才是没变的。至少予我而言他没变。
“术季，那时我们都小。”我努力地回应他：“我被保护得很好，看见了那个缩在角落黑暗中却往光里伸出手的你，而你没有让我的坚持报废。术季，我看见了真正的你。”
“一如现在。”其实我并不能忆起往昔的种种，也不会记得某一个瞬间，那怕这个瞬间影响着一生的走向。而我只是在看他，看显露无疑的他，我可以看见：“术季，我好开心，你没有变。”
倚在柱身的体肤已有些刺痛神经地凉。冬日的风合着这份温度，艮眠的时间，透出心跳的呼吸声……我险些应不下他的目光。
“阮飞，你会被男人骗的。”他笑起来，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泛滥，又巍峨不动，似不临寒意。
怎么会有妄生的虚情假意，谁都可见端倪。
我笑得虚弱，僵直已有一半不适的身体的间隙已顺势逃脱这份迷离。管他是否做戏，我会招架不住就是了。可不论边沿如何，我显然已投敌。
边沿离开很久了，那怦动的回音回旋，在脑中扭转回几分钟前的正式再遇、正式四目相对的场面。
“会的。”我想到他，我就可以回答：“阮家已经不需要用卑劣的婚姻来维系什么了。术季，如果他只是我的死犬，不管如何，甘愿或不甘愿他都没有第一选择权。”
术季忽略不了我的神伤与无助，直面我唐突的执念时无法理解。离别的四年居然能让一个女人坠入爱河。
不明白的还有我，而我能明白的是——四年间醒来时会第一时间打开卧门寻找地上他在林中摘来的花；大学课间会在走廊里对应他开路的背影；追逐午后的落日却下意识地回头；繁星满天的夜我没有听我唠叨的人……
这是侵入生活一点一滴习惯的后知后觉。
我清醒，冷静地因为眼前还有一个朝夕相处的男人忖度。如果，换个人呢？我喜欢，或者迷蒙不清是否算爱的，万一只是那样的习惯。
夜更深，寒冷漫山遍野。偌大的府邸除却辉煌的灯光，寂静在岭。
“你说我眼光也确实好。万里挑一，只有他，于是就是他。”
当年我不过一个小丫头，本该也该像长姐选几个同龄左右的心腹一同长大，而不是因为更多的自由捡回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那个孩子说自己叫边延，我相信，然后那个孩子编出被抛弃的谎言，我也相信，最终那个孩子留在阮家破格留在我身边，皆是因为我相信他。
对术季还有其他一些人，远不如我和他如此紧密。这就是预兆，也是感觉。
“你知道今晚为什么不是一顿家饭吗？让我的车到了‘红枫’还不得不扭头。”术季早知我已猜到答案，漫不经心：“阮飞，你要小心。边延对你，已经不胜当初。”
我嗤笑的声响还未出口，语气已比面容先一步冷若冰霜。“不、胜、当、初？他凭什么？凭他一跃而上的身份地位？”
BK是东城的柱子，当家的年代虽不如阮家，也不过民国初才建起的，可形式作风远远超脱，甚至就在前一代，边延的父亲正是篡位而起，虽说是本族外戚，却还要孩子改姓。从边延父亲掌权开始，BK开始了他更为宏伟的王国计划，爪牙时有时无地试探起红云港。爷爷和父亲母亲搬进新府至今不回山林老宅，BK也要添一笔大功劳。
至于边延，我突然心慌。“术季，我要和爷爷去解释。”
他快速地拉住正要疾步跑去的我的小臂：“不用，阮老对你从不会多想。况且当初，也彻查过他的来历。”他无可奈何地唏嘘:“所有人都不知道还有他的存在，边延是私生子。”
我听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所以他用红云港，用阮家做自己的跳板？那……”
他双手稳住我的两臂，却不用力，热度从阻隔的衣料渡到那片体肤，支撑那即将坍圮在月下的最后美好。
“边延用阮家教给他的杀了原来的太子爷，他的父亲至少还有上半身。”
“！！！”术季一身僵硬，完全没有试想到我会、抱住他。他的双手还毫无反应地维持原状，我的双臂已揽住他的身躯。双脚踮起，我的热气萦萦而上。
“术季，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我不似凄凉地轻笑：“他爹还会有别的私生子私生女吗？阮家已经淌了这浑水，不搅一搅吗？”
他垂头，那明星莹莹的双眼盯着抬头的我看，双臂已抱住我。他的气息出乎意料地没有压迫感，或许是因为我还未仔细感受他，他就已经退身远离。有那样宽广的背部的男人，留下只有因为心甘情愿，女人的双臂没有任何约束。
“阮飞，从小就有这样图谋的边延选择独特的红云港阮家是可以预料的，选择阮家中尤为特殊的你也能预料。这样处心积虑步步盘算的边延，没有我们，虽然过程不同，但不差结果。阮飞，第一选择权在他的手中。”他让我哑然：“阮老已经在调和，阮飞，我知道你的固执，刚才的对话我会告诉阮老，别妄自打算。”
“阮飞，你也要相信我。”
术季的背影在眼前渐远，我的支撑点在屹立的脚下。冷风传走我的道别:“术季，他既然选择了红云港阮家选择了我，是有代价的。”
“术季，我相信你。”
我不见背影停顿。他在黑夜中隐身，或许又要驶向‘红枫’寻欢作乐。
长袍摇曳，摆尾在逆风和快步中无美感地凌乱抖动。
我是阮飞，前几小时前我或喜或爱的那个男人，我依旧不改地或喜或爱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