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
仙法学院若耶的瑶池里又飞出来三块帛,刚飞到半空就被三只阳乌叼走了。
若耶就隐藏在开宇山深处,因为是平行世界,所以现实世界的人看不见也找不到这里。学院门口有一个大池子,叫做瑶池,中间立着一个巨大的阳乌石雕,每当若耶感应到一位学生时,石雕就会分出一小部分法术,幻化成鸟为学生送去招生令。此刻又有三个孩子即将收到一封文绉绉的信。
话说,王子衿隐匿了身形,朝着开宇山御剑而飞。在半空中,她能清楚地看到城市在脚下飞速地倒退,看到川流的车海、初上的路灯还有越来越近的夜空。
她紧盯着身后的那个越来越小的点,那是家的方向。
此时的天空越来越黑,就像被两个大碗慢慢盖住,天边只剩一道橘红色的缝隙。阳乌站在王子衿的肩头,像海面上的灯塔,为她的前行带来引航的光亮。
不消时大剑已经飞进了山里,飞行速度越来越快,茂密的丛林在王子衿脚下飞速掠过。她猛地抬头,发现大剑正朝着一块巨大平整的石壁飞去,那石壁上刻着两个不认识的怪字。眼看着就要撞上,她赶紧抱住头跪坐在剑上,可神奇的事发生了!
大剑载着王子衿竟直直地冲进了石壁!
耳畔的风好像变得缓了。
阳乌在王子衿的肩头轻叫了一声,她慢慢地起身睁开眼,眼前的世界让她张大着嘴说不出话。
这里的世界仿佛比原来的高出一截,天上竟挂着三个月亮,一个月牙、一个满月、一个月环,各种色彩的星光铺满了整个夜空,几条颜色各异的小龙不停地追逐,时不时喷着火打闹。这里有山也有平原,大小山谷里建着密密麻麻的古怪的房子,偶尔传来动物们奇怪的叫声,大剑飞过的痕迹一闪一闪地亮着。两旁的树奇高无比,有的树干竟比一栋房子还要粗!一些从来没见过的怪鸟成群结队地穿梭于树海,好像鱼儿在水中游曳。
这里的纯洁和奇妙是心术不正之人所不能体会的。
大剑朝着远处的一座山峰飞着,那山峰名叫青丘山,有万仞之高,像擎天柱一样直直地插入夜空。山脚下有一片湖,湖的后面矗立着一片宏伟庞大的古老建筑,它依山而凿、层楼错落,在夜色里也依然能感受到它的恢弘气势,外墙上旌旗烈烈之声回荡在静谧的湖面。
此时已经天黑,王子衿看不清那些旗幡上画的是什么,却能感觉到一种温热的力量正徐徐灌入自己的身体,她感觉精神十足,离家的伤痛也被抚平一些,此时完全没了原来世界的秋凉。
大剑飞得越来越低,贴在地面一直飞到那座建筑的大门口---剑门,将王子衿稳稳地放在瑶池旁,扑地一下消失了。
门口的瑶池里,那座大阳乌正徐徐地散发着柔和的光亮,将整座建筑映照地清清楚楚。
剑门说是门,其实没有门,是两把巨大高巍的大剑分别在两边插着,形成了一个入口。这两把便是神剑干将和莫邪,在十五年前的仙邪大战中,若耶的法师柳应龙将其幻化出巨大身形后插在了山门口,能震慑邪魅、驱逐魍魉。
走过剑门,后面是一道长长的阶梯,一直通向建筑的内部。王子衿正仰着头疑惑着,阳乌飞在她的面前,说:“跟我来。”说完,便带她走了进去。
王子衿跟着阳乌走上阶梯,阶梯两旁的土地上整齐地备着垄,生长着一些奇花异草,应该是有人精心种植的。那阶梯看着好长,没想到走了几十步就到了。
还没等走完阶梯,王子衿就听到里面的人声嘈杂。
阶梯的尽头是一间大殿,檐下的红色牌匾上用隶书写着三个金色大字:择业殿。殿里此时烛光灼灼、金碧辉煌,地面上镶嵌着云母、绿松石、天珠等宝石,有一丝异域风情。墙壁上画着各种图腾、云纹和符号,各种光芒映照着随风摇摆的纱帐,仿佛来到了西方的极乐世界。大殿的后门关着,透过门上的回字孔,能看见外面有一堵影壁墙,
殿中央有一个下沉的坑,里面种满了月桂,香气袭人,给人清冽凉爽的感觉。穹顶之上,倒挂着一台奇怪的织布机器,叫做天织机。这机器由蛇纹木制成,上有二十八根织针,由东、西、南、北四块机器同时工作,每块机器的主梁上雕刻着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织针有条不紊地织着,可令人惊奇的是,那机杼上的并不是羊毛制成的丝线,而是由一簇一簇的光紧紧缠绕成的光线。
王子衿走进择业殿,阳乌随即消失,她发现一群小孩子正在站在天织机下,叽叽喳喳地玩闹着、讨论着。王子衿不太想走进他们,因为在现实世界的学校里,班上同学大都不喜欢自己,经常被疏远被冷落,她此刻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静静地等着新的事情发生。
王子衿四下找寻着,发现角落里有个大箱子,她走过去坐在了上面,站了这么久,她的脚累得有些胀了。刚坐下,突然箱子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好像里面有什么在敲打。王子衿吓得一激灵,连忙站了起来,这时从箱子里钻出一个脏兮兮的男孩。
这男孩跟王子衿站了一个对脸,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王子衿打量着他,这男孩跟自己年龄差不多,一头长短不齐的头发,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破洞了,脸上和身上都是泥巴,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刚从土里爬出来,但眼神很坚定也很清澈。
王子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不知道呀,我只是有点累了,想在这坐一会。对不起,我再去找地方。”“没关系啦!你坐在上面,我坐在地上!”男孩一把拽住了王子衿的手,把她按在箱子上。
“我叫赵不念,不想念书的不念,你呢?”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问道。王子衿被吓了一跳,忙把手抽回来,低声说:“额,我叫王子衿。”赵不念听了啧啧道:“子衿,真是好听的名字,对了,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呀?。”
王子衿有些害羞地说:“谢谢你,嗯…好复杂的,有一只鸟把我引过来的,你呢?”赵不念说:“我也是,但我是主动跟它说要来的。”
王子衿问道:“为什么呢?我现在就好想我妈妈。”赵不念哈哈道:“嗨,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爸妈是谁,而且我不喜欢念书,所以就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我也不喜欢孤儿院的那些同学,他们总说我是怪胎,一只鸟告诉我来到这里会更快乐,我还有什么牵挂呢?”
话音刚落,大殿后门缓慢地打开了,从那堵影壁墙后走进来三个人,一位长须及腰的老者、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和一位眼神犀利的青年。
那老者体型消瘦,身穿灰色日月星辰法袍,头戴青莲玉玄冠,右手托着一根闪烁金光的拂尘。看上去清净慈祥,道骨仙风,身后有淡淡的金色元光,颇有大罗风范。
那妇人身材匀称,妆容浓烈、衣着华丽,她眼神严厉,让人惧而远之,身穿黑曜芙蓉鱼尾长裙,肩披紫红蟒纹斗篷。乌黑的头发高高盘起,斜插着一根通体冰蓝色的大玉簪,手里的拂尘与簪呼应般地闪着幽光。
那青年身体健硕紧实,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身穿烈火云纹上衣、银白色扎腿裤,露着两条肌肉隆起的胳膊,眼神凌厉,眉间隐约闪烁着一块火焰状的红色光斑。他的手中没有拂尘,但双拳上缠绕着火焰,气宇轩昂,看起来像战神下凡。
三位神仙一样的人站在这群平均年龄十五六岁的孩子面前,像极了老师给不听话的学生们强调纪律的场景。
只见那妇人将手中的拂尘一挥,围绕着月桂树竟显现出了一圈桌椅。妇人开口说道:“孩子们,现在请你们去位子上做好,我们要开始点名,随后院长要做开学陈词。”
那声音威严庄重,这伙淘气包们马上安安静静地做好等待。
妇人见孩子们已经落座,一旁的高年级同学开始点名。随后她拂尘一挥,殿中的蜡烛顿时比刚才亮了数倍,将殿里照得如同白昼,同时,她的面前渐渐形成一朵能将声音放大的,超大的白色喇叭花,她透过花说道:“孩子们,你们现在已经来到仙法学院若耶,相信各位都是有足够的信心和理由来若耶学习,我是你们的副院长乔甄,这位老者是院长衣正懿,这位大哥哥是你们的体术老师邢起,还有一些老师正在忙着备课,明天就会与你们见面。本学期的全部学生已到齐,请院长致辞。”
说完,孩子们中竟然自觉地爆发出一阵掌声!他们懂事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也仿佛闪过一丝解脱,他们融入若耶竟如此之快!
衣正懿站在喇叭花后,缓缓说道:“同学们,你们的到来是若耶的幸运,也是整个仙法世界的幸运。在座的每个人都天赋各异,在原来的世界可能不太被理解,你们来到这里的原因不同,但这里会是你最好的归宿。我们会像你的亲人一样珍惜你,爱护你,教授你做人的道理,引导你的天赋,将你培养成一名优秀的法师。”
听到这,有些女孩的眼中已经泛了泪光。
衣正懿继续说道:“同学们,你们一定会喜欢这个世界里的事物,这是一个充满仙法咒术的世界,你们的天赋将在这个世界盛放,努力学习法术吧,成就自己,也能守护原来的世界。明天就是你们启程的日子,就让若耶送给你们一样有趣的见面礼吧!”
说完衣正懿挥动手中的拂尘,天织机顿时熠熠生辉,光芒一束接着一束地射向孩子们!光芒过后,孩子们身上的污渍尽出,脸上的泪痕尽消,身上多了一件干净漂亮的法袍。
孩子们惊奇地欢呼着,对于其中的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他们穿过的最干净、最温暖的衣服了。
“这是若耶送给大家的第一件礼物,也是一个法师必须要穿的法袍。虽然样式有点老,但一定干净大方。你们看,还是传统的服饰深得人心呀。”衣正懿摸了摸胡须跟两人说道。听了这话,乔甄板着脸无语,邢起在旁边无奈地抿了抿嘴。
衣正懿看了两人的表情哈哈地说道:“同学们,明天你们将会在霍啾啾老师的带领下去金宝阁的金达坚先生那里领取一根属于自己的拂尘,这可是一个法师所必需的法器,也是若耶的第二件礼物。”
孩子们听后炸了锅一样地欢呼起来,赵不念兴奋地对王子衿说:“这下我也有武器了!”旁边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却不屑一顾地说:“草原上的孤狼可不需要这毛绒绒的玩具,一把弓箭就足够了!”
赵不念顿时打量起他。这男孩个子高大,隔着法袍也能看出他肌肉隆起的身材。皮肤是干净的古铜色,梳着一个莫西干短发,颧骨两边刺着白色的犬牙状刺青,脖子上戴着一颗动物牙齿项链,看起来威风极了,赵不念忍不住伸出手要去摸。
身后一个女孩的笑声响起:“傻小子,我要是你绝不会去摸它。”一双水葱一样的纤手拉了一下赵不念的衣袖。赵不念抬头看了看这草原小男孩快要喷火的眼睛,忙把手缩回来,嘿嘿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叫赵不念,不想念书的不念,你叫什么?”
“额如。”草原小男孩明显地不想理他。
说完赵不念回过头看向刚才的“救命恩人”,这女孩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正歪着头笑着。大大的眼睛弯成一条线,两颗虎牙显得那么可爱,耳朵上挂着银闪闪的、大得有些夸张的耳环,那形状好像一轮弯月下面坠着点点星光,充满了苗疆民族气息,好看极了。
“你好,我叫龙吟,来自南方的苗谷。”女孩笑着说。
衣正懿发现了三人的对话,继续说道:“看来有些同学已经着手建立友谊了,有人察觉到法袍的变化吗?”
孩子们马上低头看向自己的法袍,每个人的胸口那里正隐约浮现出一个图案!有的是一朵莲花,而他的法袍也随即变成了白色!有的是一个太极,法袍竟变成了红色!有的是一根乌鸦羽毛,法袍唰地变成了紫色!
孩子们疑惑间,乔甄说道:“这是院徽,也是仙法世界对每个人天赋的不同而做出的选择,白色法袍的同学将被分往菩提院,那里的学术氛围浓厚,对于各种仙药和治疗法术颇有研究,现在你们可以在我左手边集合了。”
说完,她拂尘一挥,地上的桌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三个金色的大框,中间印着院徽。
很快,菩提院的孩子已经在乔甄左手边的框里集合,王子衿也在其中。她接着说:“身着红色法袍的同学将被分往茅山院,那里的老师热衷于攻击咒语和防御咒语的开发,以及各种纸符的研究,那里充满了未知。请你们在我前方集合。”
茅山院的孩子们兴奋地迅速站好,其中当属赵不念跳地最高,乔甄继续说:“紫色法袍的同学将被分往嚓玛院,那里可是一个相当古老的学院,也是最先被创立的学院,里面充满了萨满巫术,嚓玛院对于通灵术和召唤术的研究绝对是首屈一指的,请各位在我右手边站好。”
说完,嚓玛院的孩子也已站好,龙吟正笑着跟旁边的女孩聊着。现场还剩下几个孩子,他们的法袍上没有显现出院徽,颜色也没有任何变化,还是灰突突的颜色。
而身在其中的额如却没有任何慌乱,也许他本来就不喜欢那些法术,以及那根毛绒绒的拂尘。
这时,邢起走过来说:“你们几个,归我了。”说完,跟衣正懿点了下头,就将几人带走了。
孩子们正疑惑间,衣正懿说:“放心吧,他们也有不一样的天赋,明天你们自会相见。时间差不多了,现在由每个学院的学长将本院学生带到休息室,那里为你们准备了晚餐,去吧。”
说完,三个年龄比较大的同学将人群带离,择业殿顿时空荡荡的。
孩子们前脚刚走,后脚一个巨人般的身影就闪了进来,是若耶的神兽饲养员巴图。他一身凉气,衣服上挂了许多树叶子,一看就是刚从密林出来。
密林是若耶身后的一大片树林,里面充满了各种神兽和咒术,还有许多危险的邪兽,若耶规定,只有高级别的法师才能进入。
他走到二人面前,有些慌张地说道:“院长,诛仙丹又出现了,根据仙法界其他学校提供的信息,最近突然出现大量诛仙丹,所幸威力不是很大,大部分都被司仙监的人拦截了。”
乔甄听了一惊,衣正懿轻轻睁开眼,缓缓说道:“看来卦炉的预警是对的,明日山那边有什么异动吗?”巴图说:“哦,那里我还没来得及去,但柳老师傍晚去探了,估计明早能回来。”
衣正懿点了点头,窗棂外,三个月亮此刻银光烁烁。
好一个:游龙鸾凤,月印万川,冷风过,惊乍一江微澜。虚空蠢动,罗仙悲悯,起万物之灵,集百世之阳,共抵之。
月光也洒在赵不念的脸上,此刻他惺忪着眼睛,看着窗外时不时飞过的怪鸟,心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热爱,脑海中渐渐涌起孤儿院门口的那颗树,沉沉地睡了。
一夜无话。
新日伊始,阳光洒在刚刚苏醒的若耶,整座山谷莺雀飞舞,和煦的气息鼓动着希望。
“咚…咚…”青丘山上传来一阵一阵的钟声,每天早上八点整,由若耶司晨的金鸡负责每日撞钟。那声音宽厚空灵,入耳后给人涤荡精神的力量。这是若耶的晨钟,学生听到钟声便要开始起床洗漱。
此时,三个学院的寝室门口站着高年级的学长,他们检查好新生的衣着形象,然后带领他们前往饭堂,大家在这里一起吃早饭。
饭堂看上去很小,只有三间小房子那么大,给人感觉连五十人都容纳不了,但学生队伍浩浩荡荡地竟全部走了进去!
赵不念排在队伍后面很纳闷,这么多人是怎么装进去的?走进后才发现,这里面竟别有洞天!
饭堂里宽敞明亮,有上下两层,每层有将近两百个座位,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所有餐食都被施了法术,飘在半空缓慢地相前传递,有想吃的就夹下来,连汤水都是直接飘在那里,没有盛物!食物很丰富,有各种点心和小菜,还有一些粥品以及豆浆等,各色小吃一应俱全,满足来自各地的学生们的味蕾。
赵不念远远地看见了王子衿坐在那里,也许是不想显得自己太馋嘴,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站起身来夹走那块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黄金糕。赵不念见状嗖地一下跑了过去,在那块黄金糕即将飞向二楼前,跳起来把它夹给王子衿。
王子衿吓了一跳,看着这块热气腾腾的黄金糕,和眼前这位嘿嘿傻笑着的大男孩,扑哧一下地笑了,说:“谢谢你,额,其实我也觉得它应该会很好吃,分给你一半。”说完,她纤细的手拿起筷子,一分两半,轻轻地夹给赵不念。
这傻小子想都没想,一口就吞了下去,结果被烫地嘶嘶哈哈、面目滑稽,逗得王子衿乐得不停。
“咳咳,注意影响奥。”一声坏笑传来,龙吟站在王子衿身后说道。“哈哈,来来来,快来坐。”说完,王子衿拉着她的手,两人坐在一处边吃边笑着。
女孩子间友谊的建立速度,快得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就没位子了,小子,我坐你这没问题吧?”额如看都没看赵不念,说完话一屁股就坐下了。
赵不念也不在乎,喝了一口白莲汁,说:“没问题呀,快吃快吃,对了,昨天你们怎么先走啦?”龙吟也说:“是呀,是有什么事吗?”
额如吃了一块火焰菽饼,被辣得嘴角一抽,显然,草原上不怎么吃辣椒。赵不念递给他一杯白莲汁说:“喝这个,嘴里很清爽。”额如接过说:“谢谢,昨天邢老师说我们几个人体质特殊,不用上一些法术课,说是今天会详细告诉我们。”
这时,一位身穿黑色法袍的老师走上了饭堂的屏风前,那里有一处灵域,可以用作展示或者讲话。这人的法袍很肥大,满是褶皱,好像把他裹成了一个大蚕蛹。他留着一个锅盖头,油腻腻地贴在脸上,戴着一副瓶子底一般厚的眼镜,眼神飘忽不定、四处躲闪,仿佛不敢与人直视,整个人看起来既蠢笨又胆小。
这人的形象与身后的五谷百草屏风极为不符,有点像丰收的稻田中站着一枚大黑虫子。
他有些结巴地开口说道:“那个,同学们,我叫霍啾啾,是你们的,额,是你们的防御法术课老师,很高兴…很高兴认识你们。”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在前面座位吃饭的乔甄忍不住挥了挥拂尘,给他做了一个大喇叭花。衣正懿抬起头,对着他微笑地点了点头。
霍啾啾看到了衣正懿的眼神,紧张的情绪顿时缓和不少。他推了推眼镜,说:“谢谢乔老师,咳,请大家尽快吃完饭,我会带着你们去金宝阁的金大坚先生那里,挑选一把专属与你们的拂尘,不使用拂尘的同学也要同去,你们需要学习关于拂尘的知识,我们半小时后在剑门集合。”
说完便回到了座位吃饭,衣正懿坐在他旁边,轻轻安抚着他,可学生们中间传来了一些笑声。
“啾啾是什么意思啊?是可爱的小鸟吗?哈哈哈。”、“这人怎么像一个大蚕蛹啊?”、“这么胆小能教会我们防御法术?我可不太信。”
霍啾啾听到了这些声音,他失落地挥动拂尘,轻声说:“隐我界。”说完,身形便渐渐隐去了。
坐在旁边的柳应龙刚要站起来,被衣正懿摁了下去。
他偷偷指了指人群中,果然,赵不念这个愣头青站了起来。
赵不念直接蹦了起来喊道:“你们这些人会的法术是比老师还要厉害吗?”
一句话,学生们面面相觑,都不作声了。
衣正懿微微一笑,接着吃饭。柳应龙用饶有兴趣的目光回看向赵不念,那孩子此刻又开始没心没肺地吃了起来,时不时逗得旁边的两个女孩哈哈大笑。
乔甄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衣正懿说:“这孩子还是这么敏感,看来那次战争对他的影响太大了。”衣正懿说:“是啊,他父母被劫徒杀死的时候他才十岁,那些恶毒的法术确实太邪恶了。”乔甄点了点头说:“但他确实是若耶中防御法术最强的法师之一,不是吗。”几人唏嘘不已。
不一会,学生们在剑门外整齐地站好。云层围着青丘山,在若耶里时隐时现。此时的剑门,把阳光分割成三块,洒在草地的露水上。脚踩在上面,不一会就打湿了鞋袜,那是凉爽的感觉,让人的脚步变得轻盈。
霍啾啾的身形显现在学生面前,邢起和巴图也在,两人一高一矮,显得突兀极了。霍啾啾小声说:“同学们,金宝阁离若耶比较远,不在青丘山这附近,在那边的玉藏山谷里。我们需要飞行过去,请大家站稳。”
说完,霍啾啾和巴图挥动拂尘,齐声道:“御剑极!”说完,在地上形成两把巨大的剑,每把足够十几个学生站在上面。邢起则将双拳交叉在胸前紧握,只见他的拳头开始缠绕起火焰,他轻喝一声:“掠火!”地面上迅速卷起了一片火云,邢起放下双拳说:“剑上站不下的,跟我站在火云上。”
邢起话音刚落,孩子们纷纷挤到剑上紧贴着霍啾啾和巴图,只剩赵不念、王子衿、额如和龙吟四人愣在原地。
“赶快上来呀!烧不死人的!”邢起催促道。
四个孩子不太情愿的站在了火云之上,奇怪的是这火云并没有灼烧感,反而给人很轻盈的感觉,站在上面顿时觉得力量充盈。尤其是额如,他的兴奋感最强,此刻就连他脸上的那条刺青仿佛都伴随着烈火燃烧了起来。
这一幕都被邢起看在了眼里,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欣赏。
“起!”一行人飞在半空中,山谷间的美景在眼前闪过。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溪流潺潺的山涧河沿,成群结队的怪鸟神兽,这一切让人仿佛置身仙境,哦不,这里就是仙境。
不消时,转过山峰,低飞过村落,一行人缓缓落在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园林中。园林之中殿宇重重、高阶银钎,向前走上百十来步,赏遍奇珍异花、怪石清泉后,一座阁楼映入眼帘。
好一座阁楼,雕梁画栋、玉砌铜镶,远远望去,祥云缭绕、门庭壮丽,金匾高悬,上写三个隶书大字:金宝阁。真是珍奇瑰宝尽皆纳进,仙丹神药不计繁数,可谓是三界之内,宝藏尽藏之所。
巴图看了看兴奋的孩子们,叮嘱道:“等下到了里面,千万别乱摸乱碰,我们仨一年的工资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说完,三位老师领着孩子们有序地走了进去。
走进阁内,法术世界的奥妙让孩子们彻底沦陷。阁楼内是一个大广场,抬头看去,比在外面看时高出数十倍,所有房间都是围绕中间的广场建成,盘旋着向上,站在最下面根本看不清这阁楼究竟有多高。
阁楼里人群熙熙攘攘,有穿着各种怪异服饰的买家,空中还穿梭着各种商贩,有的还飞下来跟孩子们打招呼,他们大都御剑而飞,剑上摆着摊,有的卖各种稀奇的植物种子,还有卖一些小的神兽做宠物的,甚至还有卖能帮学生考试作弊的药的,简直就是仙法世界里的百货市场。
当然,这种散摊都是卖一些价值较小的东西,想要买好东西得往上走才行,层楼越高,卖的东西越宝贝,据说这里曾经交易过一个上古神器,是太上老君丢的宝贝。
巴图明显对那些小神兽感兴趣,对两个老师说:“我先去逛逛,你们买完了就告诉我,别忘了要收单,不然老头又该骂我了。”说完便独自淘宝去了。
霍啾啾带着孩子们挤过人群,熟练地来到七层的拂尘商店。这商店看起来又小又挤,里面堆满了各种拂尘口袋,工作台上胡乱放着各种木材,墙上粘着各种动物的毛发,地上的箩筐里插着一卷一卷的图纸,这小屋子甚至都挤不下三个人。
“那个,金先生在吗?”霍啾啾好不容易大声了一回,因为外面实在太嘈杂了。
“等,一,下!”从后面的隔间里传来一个雄厚的声音,听起来这人手上正忙着干什么。
“小啾啾多久没来啦?”一个满脸红色胡须的矮人走了出来。他戴着一顶报童帽,身穿一条黄色背带裤,袖子挽了起来,身材矮小但肌肉发达,尤其是前臂,映着灯光简直是四楞子起金线。
“好久了吧,那个,学生们需要拂尘。”霍啾啾提着头,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孩子们。
“你还是老样子啊小啾啾,来吧孩子们,准备迎接你们法师生涯中的第一根拂尘吧!别挤在外面,都进来都进来。”说完,金大坚拉动了墙上的一根拉杆,屋子里的空间就像被打开的折叠纸,墙面拉长展开,露出许多柜子,地面的砖就像被复制粘贴了一样,空间迅速地开阔,由小作坊变成了大商场!
孩子们惊呆了,一股脑地涌了进来,围着那些拂尘端详了起来。霍啾啾缩着肩膀忙说:“大家不要着急,金大坚先生会为你们讲解,拂尘会选择你们的。”
金大坚摸了摸胡子,哈哈地笑着说:“同学们,孩子们,我是拂尘商人金大坚,你们看我这乱蓬蓬的大胡子和鹰钩鼻,没猜错,我是来自西方国度的人。说起来我能在这做生意,还多亏了你们衣院长的帮忙,那是个久远的故事,就不细说了,你们看这个。”
金大坚拿起一根拂尘,说:“孩子们围过来,拂尘是法师必须的器物,能够运用法术,分为拂柄和拂子,拂柄一般用月桂、陨铁、若木、冷璇、扶桑等雕成,拂子大多用白龙发、紫驹尾、电芒、鲛人筋等丝状物,不同材质的拂尘适合不同性格的法师,比如我手里的这根,拂柄是月桂,具有清净空灵的力量,而拂子是紫驹尾,与月桂一起形成能让人快速冷静、加速思维敏捷的功能,同时它的性能较为稳定,特别适合能沉着应事、不易慌乱的法师。”
“那我们该怎么选呢?”孩子们中发出一声疑问。
“孩子们,是拂尘选择你们哦,来,大家排好队站在这里。”金大坚说着,把孩子们带到一块五彩斑斓的大石头面前。这大石头看上去晶莹剔透,内部流光溢彩,仿佛有各种颜色的液体在里面四处流动。
金大坚指挥着队伍往前来,说:“这是上古时期女娲用来补天的五色石,含有最纯净的强大法力,它的选择能代表仙法世界,任何因素都无法干扰。”
说完,五色石中的颜色迅速流动起来,随后突然静止,在最前面的孩子身上投射出一束色光,紧接着旁边的架子上嗖地飞出一个袋子,飘扶在孩子面前。
金大坚说:“孩子快拿着呀,这是专属于你的拂尘,哈哈哈,开心吧?我当年可是兴奋地一夜没睡,来吧,下一个。”
光芒一束接着一束,袋子一个接着一个,所有人的拂尘都形色各异,大家都好奇地摆弄着。最后到了赵不念这里,五色石里的流动唰地快了起来。赵不念还在那激动地等着拂尘飞来,结果这石头里此刻竟像打翻了的砚台,变得漆黑无比,仿佛有黑气冒出!
赵不念吓了一跳,金大坚连忙挥动拂尘,大喊一声:“褪!”那石头才缓缓地恢复平静。霍啾啾在旁边看在眼里,他推了推眼镜,缩着肩膀走过来小声说道:“那个,同学,你先用这个吧。”
说着从肥大的袍袖中取出一把通体黑色的拂尘。
整根拂尘看上去乌黑油亮,不像是新做的,像是用了好久的。
金大坚看见了一把拿在手里开始鉴定道:“黑色,不是祥和的颜色。拂柄是磁石塑造,上面镶嵌着黑龙鳞,手感沉甸,不易损坏。拂子是狴犴的毛,闻起来有种腥气。这不是青丘山的产物。”
霍啾啾拿过来交给赵不念说:“嗯,这个,这是我父亲用的,是万渊的产物,已经传了好多代。它不适合我,不知道,嗯,这位同学能不能用。给,谢谢你,早上的事我都知道了。”
赵不念接过拂尘道谢,随后问道:“霍老师,为什么五色石会出现这种现象呢?”
邢起靠在旁边说道:“这说明你身体里的力量很强大,但又被邪恶侵蚀。”霍啾啾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
金大坚瞬间理会,说道:“啊,也许是邢老弟记错了,估计这块破石头太老了,有点不好用了,我得去兰姨那再买一块。孩子们,一定要珍惜手里的拂尘,它不仅是你们的法器,更是你们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说完,金大坚便收起了屋子的折叠术,让孩子们在外面等着,霍啾啾进去跟他谈算价钱。
王子衿拿着手里的拂尘,仔细地查看着。这是一把散发着微微暖黄色光芒的拂尘,拂柄是月桂,拂子是白龙发,有一种细腻的力量正徐徐地与自己交流着。
耳边哗啦啦作响,龙吟拿着一根散发着淡紫色光芒的拂尘走了过来,说:“哇,子衿你的拂尘好漂亮!”王子衿笑着说:“你的也很好看,紫颜色的。”
“是啊,根据袋子上文字,拂柄是冷璇,拂子是电芒,感觉有一股热烈的力量要喷出来。”龙吟看着那被实体化了的电芒,摸了几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东西能把电流束缚起来。
额如在旁边扬着头,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一丝羡慕,赵不念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草原小男孩,要不要玩一下,我借你。”额如一耸肩膀,把他的手甩了下去。赵不念一撇嘴,闪身躲开了。
“同学们,那个,咱们回去吧。”霍啾啾扶着眼镜走了出来,他轻挥拂尘,一束光芒朝着四层的位置飞了出去,不消时,巴图便出现在人群后面,大喊道:“咱们快走,我快摁不住它啦!好烫,好烫!”
大家回过头看他,他手里提着一只怪鸟,那鸟身形像鹤,只有一只脚,青色的身上有火云一样的斑纹,白色的嘴巴里时不时地咳出火焰。
金大坚见了忙喊道:“巴图你怎么又搞了这些怪东西,快带着你的毕方离开我这,老天,可别一把火烧了我这铺子。”
巴图尴尬地笑了笑,与霍啾啾带着孩子们离开了金宝阁,御起大剑和火云,一行人翻山穿云赶回若耶。
抵达若耶,学生们来到宣业殿集合,副院长乔甄为学生公布了课程表,都是他们从未听过的课程。看着学生们疑惑的脸,乔甄说:“在仙法世界里你们不需要学习数学和英语,也不需要上自习,只需学会法师所具备的基本知识,从而为广阔的仙法世界做出贡献,维护两个世界的和平秩序。所以你们的第一节课将由我们优秀的、典经课的戴昄老师为你们讲授,让我们掌声欢迎。”
话音落下,一个先生一样的中年男人转了出来,他梳着整整齐齐的油头,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灰色长衫,戴着一副金色眼镜,两撇小胡子一看就是经常精心打理的。他走到学生面前用非常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同学们,你们好,我叫戴昄,是你们的典经课老师,今天将为你们讲述仙法世界的由来、秩序和法师的行为准则,以及每天需要打坐时背诵的经文。”
学生们的表情由兴奋转为嫌弃,因为即使在原来的世界里,这些繁文缛节也和这位戴昄老师一样呆板。
说完,戴昄拂尘一挥,四周环境倏地扭曲变幻,眨眼间,变幻成一间教室。教室里极度整洁,所有桌椅都摆放地齐整整,座位都成阶梯状,讲台处在最低处,学生们在座位上坐好,戴昄说:“同学们,欢迎来到典经课的课堂,每个人的桌子里有书和笔,本来我想让你们用毛笔和古线装书,后来被巴图老师否决了,谁敢相信一个养殖户竟然关心起典经课了。现在打开书,翻到第十页,仙法世界是在上古时期,由仙界指导一众法力高强的法师所建立的…”
赵不念趴在桌子上闹心着,不是说好了会更快乐嘛,咋还这么无聊啊…
但令人欣慰的是,这些孩子们终于开始了仙法世界的第一堂课。
窗外,巴图正被喷着火的毕方追地乱跑,教室里,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的灰尘没头脑地上下翻飞,未来的生活会是怎样?这些天赋异禀的怪胎们此刻也许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仙法世界的大门才刚刚打开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