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如此卑微,但是这一刻的卑微,他却甘之如饴。别说是这一刻,哪怕是这一世都如此,他也觉得没什么不好。只要她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她还活着,还在他的面前,这便是最大的恩赐。
程悠若在院子里逗弄着小白,完全把龙陵夜当做空气。而龙陵夜也是甘愿当空气一般,只是在她身后站着,并不言语。
这一刻的宁静相伴,倒是程悠若一直渴望这的静好。只可惜,这一刻的静好,来得终究是太迟了些。
“陛下若是无事,便不要继续留在安居之中了。”程悠若不愿意和龙陵夜独处在这里,还是下了逐客令。
可是龙陵夜仍旧不语,只是转身回了房。完全是和她对着干了。她说让他走,他却偏偏要留。偏得程悠若此时却又出不去,外面那么多守卫拦着,她也只能被困在这安居之中。
“你既然已经知道萧展绫的流产的事情不是我做的,何必还要劳费这些侍卫来看着我?”程悠若也进了屋,把小白自己留在了院子里。
“他们不是看着你,而是在保护你”,龙陵夜道,“这后宫里的女人实在太不安分,萧展绫只是其一。朕是怕她们还会过来找麻烦,不如以囚禁之名,让你在这里过得舒坦一些。”
“劳你费心了”,程悠若笑道,“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若是真的为我好,便直接放了我。”
龙陵夜又不言语了,只是看向窗外,用沉默表示了他的否定。放了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好不容易重新把她抓在手中,岂能就这样放掉?
心儿,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你的这一世,仍旧只能和朕纠缠在一起。
龙陵夜又在安居留宿了几夜晚,不过这一次有了外面那些侍卫,他显然要轻松得多了。不用自己吭哧吭哧地打洗澡水了。
安居的地方青芜院要小了一般。空间小了起来,程悠若便是避无可避。两个人朝夕相处,再强大的恨意,多少也会在这日复一日的相见之中磨灭一些。
江海的药已经接连送来了三日。程悠若很谨慎,江海第一次送来的时候,她便问了这个药的配方。江海只说是一些党参白术等补血行气的药材而已。但是程悠若喝着,却并不只是这些药材的味道。
将此疑问直接当着龙陵夜的面儿问了江海,江海只是敷衍说:“又加了些其他的药材。说了你也是不懂的,问得这么仔细干嘛?难道我还能当着陛下的面儿毒死你不成?”
程悠若只是笑言道:“江先生自是没有这个心思,但是旁人就说不准了。”
她说的“旁人”,自然是指龙陵夜。可是龙陵夜仍旧好脾气地没有反驳,只是任由她撒气罢了,这日已经是第四日。
程悠若看着面前的一碗汤药,实在没有耐心继续喝下去。
“江先生,你若不将这方子里所用的药材仔细全部都给我看一看的话,这药,我是绝对不会喝的。”程悠若道。
“程悠若”,龙陵夜沉声道,“不许如此冲撞江先生。只是惯常补血行气的药,能有什么不妥的?”
“江先生自是没什么不妥的”,程悠若道,“但是陛下你,就让人不得不提起警惕来了。谁知道你到底给我喝的是什东西。既是补血行气的药,这几日里我已经觉得身子大好了,想必不再喝也无妨吧?”
龙陵夜知道程悠若现在对他是极其的不信任,知道程悠若或许是真的担心这药里有毒,或许只是想要和他唱反调。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必须要让她安心。
因而索性直接端起了茶几上的药碗,一饮而尽。将空碗放在茶几上,对江先生道:“劳烦先生以后带两份药过来吧。”
“心儿,你既是不放心,往后朕陪着你喝。若你担心这药里有毒,朕自己也逃脱不了。”
未料龙陵夜竟然有这种举动,弄得江先生已是一脸尴尬。心想,陛下啊,这可是给女人调理身子的药啊!若是你也每天喝的话……哎呦,这成什么体统了啊!你让我给程悠若弄这些药来,为的是要皇子。若是你每日也跟着喝,即便程悠若的身子可以了,你自己也不成事儿啊!
“好啊”,程悠若嘴角一扬,看着龙陵夜,道,“那就有劳陛下了。”
“哎!”江海长叹一声,真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摇了摇手,道:“罢了罢了,陛下,这差事臣可干不了了。明日,臣也不会再送药来了。”
“先生”,龙陵夜拦住江海,道,“明日务必送来,日日不可间断。”
江海看了程悠若一眼,又看了看龙陵夜,道:“陛下,臣以为,问题不在这汤药上,而在这里。”
江海指了指自己的心,道:“陛下还是想着怎么治好她的心病,而不是身体上的。即便微臣的汤药是仙丹,治得了身,也治不了心。陛下,恕臣多嘴,有些事情,莫要强求了。”
程悠若听江海和龙陵夜的对话,很明显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笑道:“江先生此番言语,恰恰是说明了,这几日来我喝的汤药,并不仅仅是补血行气这么简单吧?”
江海看了龙陵夜一眼,完全无视了龙陵夜警告的眼神,直接道:“对,这是陛下托臣调制的有助于女子受孕的汤药。至于这各种原因,还请姑娘问陛下便是。”
“陛下,微臣告退。”江海施了一礼,直接把这烂摊子扔给了龙陵夜。
“江海你……”龙陵夜朕是恨不得直接将他拉出去杀头!
早知道这小子靠不住!
“不必问了,江海说的都是真的。”龙陵夜回身道,直接堵住了程悠若要出口的话。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程悠若道,“龙陵夜,我并没有想要问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往后让他不必再送来。而且,这种事情,以后也不能再有。你听明白了么?”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也轮到他被人问“听明白了么”。龙陵夜此时只觉得哭笑不得了!此时此境,似乎除了“自作孽不可活”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听明白了。”龙陵夜闷声应道。
程悠若倒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听话。原本已经提到嗓子眼儿里的怒气,就这么活生生地被他这一句“乖巧”的话给压了回去。
无奈地摇摇头,又埋首于手中的绣作,不再理他。
只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她不可能再接受他,她不可能背弃了自己再接近他的初衷。可是此时被他看得死死的,是半点儿喘息之际也无。想要做什么,是根本施展不开拳脚的。
她真的害怕,再这样下去,她便会适应了这样的相处方式。那心中的恨,便真的被消耗得一点儿不剩了。
倘若真的能放下,真的能重新开始,她又何尝不想呢?
可是每每一闭上眼睛,便是宫破那日他眼中的嘲笑和恨,便是那未曾谋面的孩子追着她喊着“娘亲”,便是那一杯毒酒,便是那前世的种种荒唐!
龙陵夜,你莫要再逼我。不然,她真的不确定自己会否做出同归于尽的举动来。
次日,江海却依旧松了药过来。
这一次龙陵夜只是把药接了过来,便让江海退下了。
这一碗药被龙陵夜递到她的面前,她听到他只是简短地说了两个字:“喝了。”
程悠若抬眼看向这一碗暗红色的汤药,倒像是经历了岁月的干血一般。
看向龙陵夜,道:“昨天我的意思,你没听明白么?”
呵呵,真是好笑!昨天她居然还因为他那一句顺从的“听明白了”而心内一软,竟是纠结了好久。可是这一句顺从,不过是他的又一个谎言罢了。
“龙陵夜,你说我该相信你,可是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相信你?”程悠若的眼中,已经全然是愤怒。
然而龙陵夜却是不由分说地捏起了她的下巴,以手指的力道将她的嘴巴掰开,这汤药便就这么毫不客气地灌入到她的口中。
呛得程悠若一阵剧烈地咳嗽。可是这咳嗽中,竟是夹杂着笑。这笑,竟是畅快的。
龙陵夜,你的耐心终于用完了,是么?
接连几日,龙陵夜都是以这种强横的方式给她灌药。纵然她极力挣扎,但是这药终究还是有半碗都流到了她的嘴里。
在强行给她灌了五日药之后,龙陵夜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只是强迫她喝药而已了。
让她喝下这些汤药,目的是有助于她受孕。而让她有孕最直接的方法,自然并不是这些汤药,而是龙陵夜他自己。
百般挣扎无用,即便狠狠地咬着他身上的皮肉,却也丝毫无法阻止他的强横。
迷乱之间,她摸到了枕头下的匕首,却是终究没有将它拿出来。
死,太便宜他了。她还没有看到他输,怎能让他就这么轻易地死掉?
嘴里已经有了腥甜的味道,她知道,这是他的血。味蕾的感觉充盈了整个头脑,程悠若只觉得眼前是一片血红,这片血红扭曲着、挣扎着……
那是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