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里和龙陵夜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自从前日龙陵夜强横的侵犯之后,程悠若便再未和他说一句话。龙陵夜也是识相得很,每日除了面对奏折、就是看向窗外,这内殿外殿之中,除了小白时而走动和扑棱翅膀的声响,也就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了。
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似乎只是江海送来的那一碗药。
自从前夜之后,程悠若识相了很多,懒得再去做任何挣扎。江海再送药来的时候,她倒是喝得痛快,也不用龙陵夜强行给她灌下了。
当然,龙陵夜还不至于蠢到认为这是她接受了自己的安排、是她真的释然了。
每日上午龙陵夜去上朝和在南书房处理政务的时候,才是程悠若觉得最舒坦的时候,至少不用看到他这张太过熟悉的脸了。
“你们就让本宫进去吧。陛下说不让贵妃娘娘来,却没说过不让本宫过来啊。本宫只是给宸妃送些糕饼,几句话的功夫便出来。”
“娘娘,这实在不是臣等不通融。而是陛下有令,除了陛下之外任何人都是不能进去的。虽说陛下并未特意提起良妃娘娘,但却也并未说过良妃娘娘您是个例外啊。娘娘还是莫要为难微臣们了啊……”
程悠若听得外面有人交谈的声音,仔细听了几句,听得这些侍卫叫的是“良妃娘娘”,岂不是说来的人是秀清?
自从她再次被龙陵夜带回帝宫之后,秀清还未来探望过,怎么偏偏在这个敏感时期过来了?要知道现在后宫里一定是人人自危,都害怕与婆娑岛沾上半点儿干系。毕竟萧展绫的孩子是在婆娑岛流掉的。而这几日里龙陵夜虽说没有表露出什么,但是她也能猜得出,此时龙陵夜一定在彻查萧展绫流产一事。
程悠若听得秀清的声音很是急切,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因而也到门口儿劝说道:“你们也看到了,良妃娘娘只是过来给本宫送些吃食,这实在没什么妨碍的。你们且让她进来,大不了我们只在院子中说几句话,不逃出你们的视线便是。”
“二位娘娘,真的莫要再为难微臣们了啊!臣等也是迫不得已啊……陛下说不让人进入安居半步,这,院子里显然也是不行的啊……要是有什么话儿,不妨二位娘娘就在此言说便是,臣等把耳朵赌上,绝不偷听。”
“你们怎么这么不懂得变通?难道本宫的名声你们还不知道么?本宫何曾是那等挑醋弄事之人?如此像防贼一般防着本宫,难道也是陛下吩咐你们的不成?”秀清急道。
即便隔着宫门,程悠若听到这声音,也知道秀清很着急了。但是她也知道,即便秀清在外面耗上几个时辰,这些人也还是不会有所通融的。龙陵夜的命令,这宫里由上至下,没有任何一人敢违抗。
“娘娘如果真要有什么非见宸妃不可的事情,还是先禀明陛下,得了陛下的手谕再过来吧。良妃娘娘贤德之名远播,臣等自不是有意针对娘娘,只是陛下的吩咐,臣等不敢有丝毫闪失。”
程悠若听得这些侍卫仍旧态度坚决,直到秀清再啰嗦下去也是没用的。便道:“良妃娘娘一定是知道本宫因萧贵妃小产之事受了凭白的牵连,怕本宫心里不舒坦,所以特意来宽慰本宫的。这本是一番好心,想来陛下知道了,也是会赞许娘娘的。今日既是不方便,娘娘改日再过来也是一样的。待本宫今日禀明了陛下,娘娘明日再过来,他们定是会放行的。”
“可是……”秀清显然是有什么事情急着在今日说了,即便听了程悠若的这一番劝解,却还是不甘心就此离去。
“娘娘且回去吧”,程悠若道,“娘娘本是一番好意,若是让陛下误以为娘娘有意冲撞他的规矩可就不好了。陛下的脾气,良妃娘娘自然也是清楚的。”
秀清犹豫了半晌,见这些侍卫的确难说服得很,咬咬牙,也只好道:“那好吧, 本宫明日再过来。烦请宸妃娘娘和陛下言语一声,让陛下准许本宫进来。”
“这是自然,娘娘放心,本宫一定尽力劝说陛下。”程悠若道。
秀清又停留了半晌,毕竟不能当着这些侍卫们表露出太强烈的急切来,因而只好道:“那……本宫明日此时再过来吧。”
程悠若虽说并不愿意主动和龙陵夜说话,但是看出了秀清一定是有急事,也不得不向龙陵夜开口道:“今日秀清想要来和我说会儿话,但是你的那些侍卫不让她进来。我说了让她明日再来,我希望你能吩咐那些侍卫一声,让他们日后不要拦着秀清。”
“秀清也是朕后宫的人,你忘了?朕让你远离是非,你又何故偏要自己去招惹是非?你若有什么话,和朕说也是一样的。”龙陵夜却是丝毫不留情面,一点儿也没有因着她的求情而通融的意思。
“龙陵夜,即便是小猫小狗儿,我也有出去找同类玩耍的自由,你无权干涉我的自由!况且我只是想要让秀清进来而已,又不是想要掺和你后宫的事情。我与秀清好歹也是旧相识,她是我在这天一帝宫里唯一可说话的人了,难道你偏要做的这么绝?”
龙陵夜放下手中的奏折,盯着程悠若的眼睛,声音郑重:“心儿,你可想好了,偏要见她不可了?”
程悠若愣了愣,她自然听出了龙陵夜是话里有话。龙陵夜似乎料到了秀清找她有事,而且对秀清的意图,他似乎要比她还要了解。
不管秀清是因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来见她,她都想要见一见。不止是为了秀清,也而是为了她自己。她不想要成为一个每日里只见龙陵夜的人,那样的话,他和龙陵夜养的宠物又有什么区别?她还能称得上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么?
而且,若想要在与龙陵夜的这一场对峙中,挽回此时的败局,除了秀清之外,也没有其他可入手的地方了。
“好,既是你决定的事情,朕应了你便是。”龙陵夜道。
说着,果然是雷厉风行,刚应了下来,便起身出了房门,却和侍卫们交代了。
翌日上午,秀清再来的时候,这些侍卫便没有拦着秀清。程悠若看秀清急匆匆进了屋儿,又急匆匆关上了房门。刚要问秀清这是怎么了,却见秀清急切地拉住了她的手,眼中已经涌上泪来,急道:“姐姐救我!”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儿坐下来慢慢说”,程悠若将她按在了椅子上,又递了杯茶给她,道,“别急,你先压一压情绪再说。”
秀清哪里还能沉得住气呢?将茶盏放在一边,眼泪已经流了下来,道:“求姐姐救救我。倘若这次姐姐不救我,我就真的没活路了……”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程悠若也在茶几旁的椅子上坐了,问道。
她已经隐约猜到,这事情或许和萧展绫小产有关。难道,萧展绫的孩子,是秀清害死的?
“秀清,你……真的是你做的?”程悠若不想要相信,但是却也无法压住心中的疑问。
秀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姐姐救我!我真的只是一时迷了心窍,我……我已经后悔了啊!”
程悠若看秀清哭得泣不成声,看到她的满头珠翠、华丽宫装,她忽然发现,这三年的时光,果然把一切过往的熟悉都磨灭得半点儿不剩了。所有的人,都已经面目全非。
“秀清,你跪我有何用呢?它又不是我的孩子……”程悠若叹了一声,道。
“我害死陛下的子嗣,又险些连累姐姐背黑锅,自是罪该万死。好在陛下明鉴,最终并未责怪姐姐,不然秀清真的寝食难安。”
“姐姐”,秀清泪眼婆娑地看向程悠若,道,“你早知我钟情于陛下,我、我……我真的只是一时情迷了神智,一时被妒火蒙了心……我、我……其实在事发之前,我就已经后悔了, 但是当时即便我后悔了,一切却也已经无法挽回了。我若及时挽回,就只有拿我自己的命来换。自此这后宫中就真的是萧展绫一人独大了。”
程悠若轻叹一声,到底还是扶起了她,道:“你先别急,细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说让我帮你,我能从何帮起呢?”
她知道,秀清此时真的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以龙陵夜的脾气,如果查到秀清身上的话,秀清的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这件事情上,秀清的错是毋庸置疑的。倘若这毒害龙嗣的人不是秀清,而是宫中任何一个嫔妃的话,龙陵夜怎样处决,她都不会多嘴一句的。但是……倘若真的让她眼睁睁看着龙陵夜杀了秀清,她实是做不到。
纵然先前秀清是龙陵夜派来监视她的,但是到底也没有朕的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昔年相伴帝宫、相互扶持的情意,到底也是不能轻易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