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阳释然一笑,说:“刚好,我这次回来也打算做个了结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不能陪萧兄畅饮了”
说完,歌阳提剑出门,萧隐叫住他,说:“今晚雨急,何不等天明?”
歌阳回头爽然笑开脸上风尘,道:“师兄已等我三日之久,我不能失礼了。”
“我看过你师兄的剑,若要对付他,换一把剑如何?如果需要,你可以在这里随意挑一把。”萧隐说着,指了指新铸的踏雪和寻梅。
歌阳笑起来,说:“出自萧兄之手,必属精品,好剑当有好名,作何称谓?”
“踏雪和寻梅。”
歌阳拱手作辑,说道:“多谢萧兄如此用心,不过,剑,说到底只是一件工具,还要看人怎么使用,很多人自称为剑客,喜欢把剑握在手中,可是真的高手却把剑藏在心里,伤人于无形,师兄剑法虽然精妙,可是一生呆在武当山上,束缚在门派规矩中,喜欢在剑招中战胜敌手,我漂泊江湖多年,比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杀人不一定非得用剑的。”
过了一会儿,他补充道:“嗯,或者说不一定非得用一把好剑。”
“歌阳兄弟对剑道的领悟确实在你师兄之上,实在了不起。”
“萧兄如此称赞,实在荣幸,还求先生一件事。”
“但说无妨,歌阳兄弟之事我自当尽力。”
歌阳把来时带着的伞交到萧隐手里,说:“假若此役我败在师兄剑下,还请先生代我去一趟天山。在天山的最北部一带,那里有一片湖泊,四季无风,山上有寒梅绽放。有一绿衣女子终日赏花,若她认出此伞,劳烦告诉她,这伞很温暖。还望她原谅我的轻佻行径。”
“以你对剑的理解,败者多半是你师兄了。”
歌阳眼中失去了来时的光明,说:“我与师兄都会抛开所有,像以前我们比剑一般,全力一战,无论胜败如何,活着的人将会更加痛苦。”
歌阳走后,萧隐撑一把伞,点一盏灯,也去到了他们的宿命终结之地。
歌阳来到竹屋前的时候,见颂月已经携剑候在屋外,他在十米开外并停下了脚步,落雨冲刷竹林的声音让他的内心有些烦忧。目光穿过雨幕,复杂的神色在若隐若现。
“师兄,别来无恙吧?”歌阳首先开口。
“师弟挂念,不过山中雨细,不似塞外这般滂沱,下得撩人心绪,令人……不安。”
颂月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忽然眉间一收,加重了语气,声音穿过疾风骤雨,如离弦箭般激射过来,震碎了歌阳耳边的雨滴。若是一般江湖流寇,早已被震得全身麻木,魂都要丢掉几分。
不过歌阳嘴角淡淡一笑:“好内力,十几几年不见,师兄修为真是惊世骇俗了。”
“本就知道这般试探的小石子不能在师弟面前激起丝毫涟漪,却还要做此般班门弄斧的行为,师弟见笑了。”
歌阳闭了一会儿眼睛,睁开的时候眼眸中多了些忧愁的波光,他轻叹了口气,口吻有些颤抖。
他说:“我们兄弟二人多年不见,也变得这般客套陌生了。”
颂月眉宇紧锁,眼中也是愁云密布,嘴唇紧闭,似乎不太愿意说出接下来的话。
不过他非等闲之辈,心中的涟漪在瞬息之间并平静了下来,他抬头看着静静站立在风雨中的歌阳,见他脸色已然恢复平常。心中又起波纹:“自己虽然比师弟年长几岁,可是无论作何比较,师弟总是先于自己的。”
他的眼中有光闪烁起来:“师弟可知我这次下山有两个原因?其一是门中确实已经经受不住来个其他门派的压力;其实二并是我自己也有私心的。”
歌阳嘴角一抿,笑了起来:“师兄心胸疏阔,谁人不知?居然也有私心,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颂月也是轻轻一笑:“以前我们比剑,我每次都竭尽全力的想要战胜你,可是都以平局而定,有个深夜,师傅把我叫到了后山……”
“果然如此。”歌阳打断了颂月的话。
“嗯?你知道?”颂月有些意外。
谈及往事,歌阳想起了以前的时光。
歌阳自小自己性情飞扬,无拘无束;颂月年长些,头脑又聪颖,所以显得沉稳内敛,总是担心歌阳闯祸,随时都摆着一副比师父还要严肃的脸来对歌阳说教。当然,歌阳从来不听,每次都嬉笑着敷衍了事。
歌阳心中有些回暖,语气也暧昧了几分:“哈哈……我肯定知道啊,以前你就一直都是老气横秋的模样,我一直埋怨师父偏爱你,如此说来,我的猜测没有错啊。”
颂月知道他在开玩笑,也笑了起来,手在空中一挥:“胡说,师父对你偏爱怕是你已经……”
话到此处,他们的眼神同时暗了下来,天上的乌云间滚动着雷声,更加让他们黯然伤神,那位眉目慈祥的老人如今已长埋地底了,如果今夜武当山上也下雨,那里的泥水肯定比这里的更加冰冷,那位老人会不会感觉到寒冷呢?如果他知道今夜的这场厮杀,又会让他多么痛心?
歌阳低下了头,看到铁皮剑已经被自己紧握在手中。转头看向远处,萧隐撑一把雨伞,点一盏灯笼,站在竹林的暗处。因为太远,看不清萧隐的表情。夜雨仍然萧萧而下,冲刷着竹林。他回过头来,看见站在屋檐下的颂月。从眼中流出的雨水划过他的脸庞,歌阳的嘴角忽然一笑,风雨肆意而动,杀意在他的眼中渐渐浮起。
颂月知道那阵摇动山林风雨的杀气不是指向自己,开口道:“长夜漫漫,师弟不必着急,容我把话说完。太阳会在明早升起,可是今夜已无月光了。”
歌阳的杀气从风雨中退了回去,他又转头看着竹林远处的灯火,那灯火安静地亮着,丝毫不为他爆发出的杀气所动,他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淡淡开口:“我在江湖中漂泊了这些年,本以为已经看开一切,能放下所有。刚才师兄提及师父,我难免动气,还是不如师兄这般沉稳啊,难怪师傅偏爱你。”
“师弟当谨遵师父之言,凡事从善,莫忘初心,切不可像我这般暗藏私心。”
“师兄有何私心?”
颂月看着歌阳,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方才开口:“那夜,师父把我叫出,我跟着他登上最高的山峰,师傅他老人家让我站在最高处看当晚的月亮。那晚月圆如盘,清丽如玉,月光淹没了武当所有星辰,笼罩着人间九州,我不由感叹月色之美。
师父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他面带微笑地看着我,转而又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他悠悠开口说道:‘月亮如此耀眼,令人向往,可是月儿呀,切不可与日争辉。’”
颂月看着雨中的歌阳,平静地说完。歌阳唇边微动,欲言又止。
颂月继续说道:“师父之意显而易见,因此我在之后与你的比剑之中更加留心观察,发现我已尽了全力的时候你仍有后招。”
“这与师兄所说的私心有何干系?”歌阳忽然开口。
颂月微微叹了口气:“虽然我表面安之若素,潜心参悟剑道,内心中却是个争强好胜之人。得知你为保我颜面留有余地之后我并不甘心,一直想要与你分出胜负才行。可是门中切磋,点到为止,我没什么理由能逼你使全力。”
歌阳静站在雨中,眼中雨水已然流尽,只有天上落下闪电的时候才能看见深处的一点光亮:“师兄这次下山,倒是有了足够的理由了。”
颂月忽然拱手施礼,目光坚毅凛然,铁钉一般钉在歌阳身上:“师弟,今日一战,无关其他,只是你我之间的一次必须分出胜负的较量,还望师弟不要再留后招,了我心愿。”
歌阳心中一紧,面有苦色:“师兄刚才已经口吐惊雷,能震碎十米开外的雨滴,还请师兄不要顾及旧情,不要手下留情就好了。”
颂月微微一笑,目光暖暖,宛若背后屋里的烛火,笼罩中雨里的歌阳:“你我自幼无父无母,一直流浪街头,相依为命,有道是长兄为父,师弟先出剑吧,算是兄长的礼数。”
歌阳把剑插在右前面,这是歌阳出剑的习惯,他迎着颂月的目光,脸上也是温暖的笑意:“师兄盛情,却之不恭。”
“师弟,那就出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