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月没有再问关于胜败的问题,而是开口给萧隐讲了一段武当往事:
“13年以前,霁月邪教在一个月圆之夜大举进攻我武当派,企图夺走邪剑明煞。他们知晓月圆之时,邪剑煞气最重,需要我师傅和其他四位道行高深的师叔合力镇压才行,当时我和其他同门在外迎敌,师弟带着几个门中精英负责保护师傅和师叔们的安全,据师弟说有人前来偷袭,师弟与其交战,居然落于下风,但是那人不战反逃,师弟飞身去追,待反应过来中计时,反身回来,见到师傅和其他几位师叔,和负责保护的几位门中弟子已经阵亡了,只是不见了朝阳师叔,不过那个夜晚之后,朝阳师叔带着邪剑明煞不见了踪影。”
“武当惨剧,我也有耳闻,事发之后其他门派赶来追问明煞剑踪迹,武当需要给出一个交代,武当掌门和几位长老都死于乾坤剑诀之下,除了歌阳,武当又能交代什么?”
“其实在被乾坤剑诀杀害之前,师傅和几位师叔就已经身负内伤,经脉全断了,当晚不见踪影的朝阳师叔,七日之后在后山被发现,同样死于乾坤剑诀之下,朝阳师叔是当世有名的剑痴,这样横尸荒野,实在可叹呐,奇怪的是朝阳师叔没有受内伤。其中的蹊跷不言而喻,当时我找到了门中主事的长老说:朝阳师叔为什么在混战中带着邪剑消失了?而且他没有受内伤,其中必有原因,师弟剑法如何高明,他也不可能单凭剑法杀了朝阳师叔。这个惨剧跟师弟没有关系啊。
这些都是武当密事,几位长老商议之后被镇压下来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武当威名不容玷污,那时候各个门派也逼迫着武当给出一个交代,这样,师弟就被交出去了。就在当晚,我偷偷把师弟放走了,要他一定要还自己一个清白,门中处罚我在后山洞中面壁了12年。”
“既然这是武当秘事,你为何和我讲?”
“先生当我不甚酒力,胡言乱语好了,不过想必我不说,先生也是知道的。”颂月微笑的脸上露出了微弱的杀气。
邪剑明煞,是百年前霁月教祖师黑月老人所铸,他为铸造此剑花费了半生精力,集万人冤魂于火山口,烧煮数年而成。传说剑铸成之时,天地间风云色变,日月无晖。犹如地狱之门开启,无数冤魂从地狱爬了出来,屠戮人间。当时诸多英雄侠士都死在其剑下,好在当年武当张真人德高望重,惊才绝艳,率正道人士全力还击,击败邪教,夺取邪剑。
正道各派都敬重张三丰,同意把邪剑交与武当派看管,谁知现在不翼而飞,不知落入何人之手,江湖会有什么样的腥风血雨,各大门派纷纷兴师问罪而来,逼不得已,武当把颂月从山后洞中喊了出来,令其下山,诛杀歌阳。
萧隐面无表情,淡淡道:“当年的绝代双骄,之后怕是一枝独秀了啰。”
“的确如此,不过这些年中我一直派人在暗中追查过事情的真相,那时候的江湖中有谁能在师弟的剑下游刃有余、全身而退。要知道师弟的剑道修为怕是要赶上剑痴朝阳真人了啊,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那个一直传到我们后山的传说。”
他们四目相视着,萧隐没有说话,颂月说:“再给我倒一碗酒吧!”
颂月说着伸手去拿酒壶,萧隐把手轻轻放在酒壶上,那人暗里使了几次力,酒壶却纹丝不动。
萧隐嘴角处勾起着笑意,可是剑眉之下目光凛凛,没有退让的意思,他说:“既然你不甚酒力,已经胡言乱语,何必还要一碗?”
那人收回手来,说道:“我一直不明白师弟既已觉察到真相,为何不说破,现在看来,无论是师弟还是我都无法打破那个传说啊。”
萧隐看着他,目光变得平静,说:“一年前,我说歌阳小看了你,现在看来,你也小看了歌阳啊。”
颂月把酒碗推到桌子中间,示意还要一碗酒,他说:“还请先生明示。”
萧隐给他倒满酒,轻描淡写说道:“真相,他比你看得远。”
那人一口饮罢碗中酒,说:“师弟说的不错,这里的梨花酿确实能让人忘记困扰,我来的时候心中异常的困扰,现在已经很平静了,很多人都以为是用手使剑,其实剑应该是用心来使的,心静了剑才不会乱。”
三日之后,歌阳到来,依然有雨。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他带着雨伞,一看并知是女子所用,伞页上秀有一枝寒梅,和他怀里的面巾上的寒梅不差毫厘,应当出自同一株,他的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
“看来歌阳兄弟已经找到面巾的主人了。”萧隐说。
歌阳把马栓好后,笑着说:“幸得萧兄指点,时隔多年,让我再见到她。在雪中的花树下,她为我撑伞,我回头看见她时,看到了她的眼睛,我之前见过一次这样的眼睛,并知道了她是我要找的人,所以我又拿来了一年中喝到的最好的酒来。”
萧隐火炉中的木炭早已烧得通红,炉上水盆中的水也冒出腾腾热气。温酒下肚,喝的自然是梨花酿,歌阳一边喝他一边给萧隐回忆他跟女子的第二次遇见。
原来那夜宿醉酒醒之后,歌阳策马飞驰,风雨兼程地赶往天山一带。他一路去到了天山的最北边,在那里的两座山脉之间见到了一片湖泊,湖泊中间有一间木屋,一条狭长的木质小桥铺在湖面上,接连着木屋和外面的世界。一湖,一屋,一木桥,再无其他装饰,看上去质朴,可是细细观之,却有一种天工之美。
歌阳看着湖中间的木屋,不敢冒昧前往,他总是感觉那里有一双眼睛看着他。
歌阳转过身子,想要到别处去。
“哎……”
有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了,那个声音清晰而短促,仿佛有人在他身后轻拍过他的肩膀,他回头望去,可是身后无人,湖中小屋依然十分宁静。
湖面很少刮风,出奇的安静,雪花落的却十分缓慢,有时候会在空中盘旋,似乎迷失了方向一般,最后落到湖面,也不激起一丝的波纹。
“听错了?”歌阳轻声自问。
那时,湖畔漫山遍野的寒梅开得正盛,可若不留心,还以为是堆积在山上的雪堆呢。
歌阳看着冰花雪蕊纷纷而落,漂浮在湖面上,零零碎碎,闭眼细嗅,微弱的香味从寒气中暗暗传来,如此景致,让歌阳着迷。
他把剑丢在一边,骑马离去,买了十几坛酒,在湖畔升火,温酒畅饮,足足有三天三夜。
第四日,落雪比之前大了许多,歌阳在雪中观赏寒梅,绽放的梅花和面巾绣着的一样,歌阳欣喜,竟没有察觉雪花渐渐在他身上堆积起来,他心中暗想:“要是我也是一株寒梅,活在无风无雨的纯白中该有多好。”
这时候有一女子从雪中缓缓走来,玉指轻握遮雪伞,一袭绿衣,秀雅脱俗,步调间带有一股轻灵之气,仿佛雪地精灵,格外迷人眼。她来到歌阳跟前,突然递给他一把伞。
“这伞给你,我有两把。”不过这语气倒是不似身姿那般优雅。
“谢谢姑娘好意,不过这雪小,并无大碍。”歌阳说。
“我有两把,你看,你拿着就是。”歌阳见她双眼是温柔的善意,口中有些急切,却非常的理直气壮,非这样不可的表情,还是和当年一样的脾性。
他想:“我若是再拒绝她的善意,会伤害到她吧?”
那天雪越来越大,歌阳和女子并肩站立,雪花和花瓣纷纷坠落,一阵幽香传来,他不知道是来自梅花还是身旁的女子。
那女子忽然说:“明天我为你舞剑。”
歌阳调侃:“可惜了,我的手只会使剑,不会抚琴。”
那女子对他一笑,楚楚动人,转身之际,美目流盼。
“还是如此摄人心魄。”歌阳自语。
歌阳讲到这里就停了下来,邀萧隐喝酒,萧隐问他“歌阳兄弟也有思念之人了,这碗酒又如何?”
他说:“苦涩不在,只留余香”。
饮罢,萧隐给他倒了酒,他问:“萧兄为何每次都只给我倒半碗?”
“歌阳兄弟今晚怕是不宜多饮。”
歌阳把酒喝完,活动了下身体,说:“已经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啊”
“后山的竹林中有一间竹屋,已等你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