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月能看出诛杀武当掌门和四位长老的人不是你,否则他这些年怎么会不下山追杀你呢?何况凭你歌阳的乾坤剑诀多么精妙,但要同时对付武当掌门和四位长老,试问,能做到?”
“那肯定做不到的,先生以为会如何?”
“假若你倒在颂月的剑下,他必定悲伤至极,不会让你含冤而死,提剑下山,为你找寻清白,江湖之中,人杰发怒,必定再掀风雨吧。所谓江湖啊,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倘若你以为只要你把心中热血洒在地上,任凭人们践踏就可以停歇风雨,那并不再是江湖了。
如果他站到了你的立场上,到时候他要面对的也是天下人的仇恨和剑了,所有你现在背负着的都会毫无保留的转移到他的身上,或者还会多出很多莫须有的罪名。”
歌阳抬头看着萧隐,眼中有些闪动,酒意退去几分,他说:“幸好得萧兄指点,我差点害了我师兄。”
“也并非如此,如果你不想让他为你背负这些,他就会输,输了也就是死。”
之后,歌阳再没有主动说话,萧隐问的话,他就回答。
“何不躲藏起来,让你师兄找不到你。”
“我们其实都对彼此了若指掌,师兄要找到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为何不让你师兄假意找寻不到你?”
“师兄不会那样做的,明知可为而不为,不是英雄。”
“
那你们这一战终究是免不了了,你做何选择?”
歌阳抬起头来,估计是真的喝醉了,他忽然邪魅一笑,说:“其实有个两全之策。”
“你要杀了你师兄?”
“别人的命很难掌握的,不过自己的倒是不太难。”
萧隐看着歌阳,琢磨着他说的话,喃喃自语道:“一世双壁,可惜了呐。”
歌阳说:“萧兄见多识广,我还想请萧兄帮个忙。”
“歌阳兄弟只管说来,只要力所能及定全力以赴。”
“不是什么紧要之事,只是萧兄如此喜爱梨花,想必对梅花也印象不差。”
“梅花?”
歌阳伸手进怀中,摸出一块黑色的面巾。面巾上绣有一枝寒梅,苍古清秀,花瓣圆润透明,白里透出淡淡红晕,艳丽而不妖,仿佛有梅花的芳香扑鼻而来,比起酒的香味,显得清幽淡雅。
歌阳把面巾递到萧隐的手中,说道:“此面巾是我年轻时候从一女子脸上夺来,夺下面巾时,一张冰清玉洁的脸庞映我眼帘。与萧兄内心的女子对比,我不敢妄作评论,不过那女子的确令我无法忘怀。只是我没有着急去找寻她,本想我终年浪迹天涯,若是有缘,定能再见。可是这次我师兄提剑追来,若是我战败,并不能再见她了,如果这样,我的人生又添一憾事。萧兄可知此梅源于何处?似乎不是人间俗物。”
萧隐把面巾归还给歌阳,微微一笑,说道:“借问梅花何处是?”
“天山啊?”歌阳把面巾叠好,放入怀中,说道:“多谢萧兄。”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不停地喝酒。那一晚他们都喝得很醉,天明时分,萧隐醒来的时候歌阳已经不在。
第二年,颂月终于追到了歌阳。不,应该说是等到了歌阳。
与歌阳一夜宿醉之后,梨花已然落尽,可是萧隐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酒醒之后他就决定以酒和花为主题来铸今年的情侣剑。
主题定下之后,他开始四处收寻铸剑材料。
上好的精铁买来许多,自己提炼出最精华部分、冷水是采集沐浴过最早晨曦的朝露、精挑细选出来的皮革和木材用来制作剑鞘、剑鞘上篆刻着历史或神话中的情侣佳话。
萧隐忙忙碌碌,待剑铸好,已过数月之久。他看着两把剑,极为满意,自己在梨树下舞了几圈。
自言自语道:“恩……得取个名,叫什么呢?”
“踏雪、寻梅,就是你们的名字了。”他眉开一笑。
剑铸好之后,萧隐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酒话无伴,平添苦涩,可是他还是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无论天气寒冷,有雨还是刮风,他都睡在梨树脚下,糊里糊涂地说话:
“梨花呀,梨花呀,时间快到了……报应就要到了……”
萧隐在这样混沌日子中又度过了数月,当他感觉到天气转暖的时候,四月又一次来到了他的身边,他抬眼望去,梨树枝头已有花苞吐蕊,站立起来,双手背在后背,春日清凉却不寒人的微风从他脸上拂过。
他幽幽道:“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梨树花已开,可以温酒了。”
可是一连五天,歌阳都没有出现,到了第六天,暮色降临的时候,萧隐听见远处传来了马蹄的声音。他知道不是歌阳,因为歌阳到来的时候总是下雨,而且他从来没有听见过歌阳的马蹄声。
一会后,有人轻然走进了他的店铺中。此人身形修长,衣着华丽,剑眉星目,站立在夕阳余晖中,不怒自威。
萧隐与他素未谋面。
那人到来的时候萧隐正在喝酒,那人说:“能请我喝一碗酒吗?秦岳先生。”
萧隐对他微微一笑,说:“兄台想必认错人了,贱名萧隐,铁匠一个,在江湖上略有薄名。”
那人也微微一笑,说道:“实在抱歉,我见您门前有梨树,屋内墙壁上挂着青钢宝剑,以为您就是秦岳先生了。”
“梨树在我来时就有,非我亲手栽种,宝剑是受人之托而造,与我并无关系。”
那人极有修养,脸上始终带着谦逊诚敬的微笑,说道:“据晚辈所知,萧先生铸剑都是成双的,为何此剑只铸一把?”
萧隐淡淡道:“墙上挂着两把剑,你看不出来吗?”
“恕晚辈眼拙。”那人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问,“能请我和一碗酒吗?”
“兄台眉目清秀,一身行头佩剑乃武当修道之人,怕是不喜辛辣之物?”
“先生见笑了,不是有一名武当弟子每年都来陪您喝酒吗?据他所说,喝了这里的梨花酿之后能使人忘掉心中的困扰,当下我心中确实有些困扰。”他边说着便坐到了萧隐对面。
萧隐倒了一碗酒给他,说:“歌阳心胸豪迈,早已摒弃了派别门规之见,”萧隐抬头瞥一眼眼前的人,“再说,他似乎早已不是武当弟子了吧?”
那人不作回答,喝下酒之后,把手中佩剑递到萧隐手中,说:“先生铸剑之术名闻天下,可否帮我看看此剑的份量?”
萧隐接过宝剑,仔细端详,只见那把剑外观华丽,沉稳又凌厉,剑身薄如轻纱,却重似磐石,常年明月朝露相伴,吸天地精华而成,静时如月色,动则三尺之外尽是剑气,是剑中极品。
“好剑,兄台想问什么份量?”萧隐问到。
那人说:“此剑可削得断铁皮剑?”
萧隐把剑插入剑鞘,归还给他,哈哈笑着说:“多此一问,天下所有的剑都能削断歌阳的铁皮剑。”
那人坐到了萧隐的面前,把剑放到身后,说:“那倒是,先生与我同候一人,可是他今天应该是不能到来了,晚辈虽不胜酒力也斗胆陪先生多饮几碗如何?”
萧隐瞳孔微缩,张口道:“修道之人,道基一正,当化繁为简,何必转弯抹角?”
那男子面呈愧疚之色,拱手施礼道:“先生教训得是,晚辈铭记于心,自师弟下山后,晚辈虽一直在后山面壁冥思,可心中终究有些烦扰不能想清,还望先生指教。”
萧隐小酌一口,道:“据说武当颂月才智双绝,也有想不明之事?我倒也想听听。”
颂月也把碗里的酒喝完,放下酒碗后,开口道:“我和师弟自小就喜欢听江湖传说,我们还在武当后山练剑的时候就听见过这样的传闻:一对江湖情侣,男子叫秦岳,佩剑青钢剑,称英雄剑,女子梨花,佩玄铁软剑,称红颜剑,英雄红颜剑,双宿双飞,剑荡江湖,名号都传到了我们武当后山的这些后辈的耳朵中了呢。”
萧隐把碗中酒一饮而尽,道:“有这回事。”
颂月接着道:“据说,梨花女侠在一次比剑中不幸身亡,可惜了一代侠女了,自此之后英雄剑也在没有出过鞘,隐居在梨树下,寄情于酒,以剑作伴,是因为女子叫梨花秦岳先生才那么依恋梨花的吗?梨花开时,秦岳先生可会触景伤情,增添心中怨恨呢?”
萧隐眉头紧锁,目光呆滞,盯着炉里的炭火,一碗酒端在半空,半晌不语,似是沉在回忆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他叹了口气,幽幽开口:“或许可能是秦岳先生一直喜欢梨花,所以女子才改名梨花了呢。”
颂月道:“当时江湖中有两个名满天下的女剑客,一个是霁月教的黄婷,另一个自然是梨花女侠了,可却在朝夕之间,两位女侠并双双陨落,实在令人不解,令人兴叹呐。”
“砰”地一声,萧隐把酒碗重重放在桌面上,只见他眉宇间一片肃杀,眼里充满不可抑止的愤怒,冷哼了一声,说道:“放眼天下,有谁能只凭一把长剑取走梨花的性命,要不是有人从中掣肘,行下三滥手段,梨花岂会落败?”
颂月连忙道:“提及先生往事,望先生见谅。”
萧隐抬碗喝酒,心中仍然愤愤不平,道:“那与我何干?只是痛恨暗中伤人之辈。”
颂月嘴角一笑,连忙移开话题:“若我与师弟生死相搏,先生以为如何?”
“若歌阳不念旧情,你虽名剑在手,怕是也必败无疑。”
“那这样看来我怕是赢定了,师弟虽爱与人争强好胜,却不喜杀伐之事,他在一次与人比剑时失手伤了人,所以把师傅给的剑归还了师傅,自己取市井中挑了一把破旧的钝剑带在身上,所以师弟不会伤我,我却会毫不犹豫地取走他的性命。”
萧隐叹了口气,道:“唉……心善之人非要握着一把无情的剑,终究害了自己。”
“这么说,师弟与我一战,他是不胜而胜,我不是不败而败了?”
“歌阳与我喝酒时,提起你,也是赞不绝口,你们俩的剑道当今天下无两,可是歌阳有着多年的江湖厮杀经历,岂能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