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隐看着歌阳,嘴角处有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他说:“歌阳兄弟心中有烦忧之事,才饮一碗并已有些醉意了。”
歌阳抬起酒碗,一饮而尽,忽然叹了口气,淡淡说:“我曾仗剑江湖,游历天下,机缘习得乾坤剑决这般精妙的剑法,真是欣喜若狂,潜心修炼,也有想要做一名惩奸除恶的侠客的年纪,谁知天不如人愿。”
“命数机缘,不过因果关系而已,既得因,必有果。乾坤剑决天下无双,你注定是风口浪尖处的人物,这是命数,逃不过的,歌阳兄弟向来胸怀坦荡,今夜何来哀叹呢?”
“风雨飘摇的这些年,我终日在别人的剑刃中寻找生机,剑越来越快,心越来越寒,我每年来萧兄这里喝酒温暖身体,觉得真相就在我身边,可是又觉得无关紧要,若是屋外的梨树不再开花,我该去哪里温暖?”
“歌阳兄弟不必如此感叹,如果查明真相,你并沉冤得雪,到时候武当门户依然为你打开,武当山人杰地灵,山清水秀,又岂是我这一坛梨花酿可比?”
“真相?”歌阳眉头一锁,放下了手中的酒碗,继续说到:“这些年我我确实已经杀人无数,又有何冤情?再说,那么久远的真相怕早已凝结成冰,固不可摧,倘若真要费力融冰,恐怕又要激起别的洪流,在江湖中放浪形骸,到时候难免殃及池鱼,这样的真相,要来何用?”
“放弃了?”
“如果能得知真相,我定会全力追查,不过我觉得自己无法逾越背负着真相的这个人,无论我的剑有如何之快,我都只能望其项背。”
歌阳抚摸着身边的剑,他看着萧隐。
“哦?江湖中还有此等人物?”
萧隐并没有回避歌阳的眼光,只是从门缝中吹进的风摇曳着屋内的火光,他的脸忽明忽暗,让人琢磨不到他是什么表情。
歌阳放开手中的剑,抬起酒碗,说:“萧兄,饮尽此碗,再容我细细说来。”
两人饮罢,歌阳继续开口说道:“我还在武当后山练剑的时候,听闻江湖中有对神仙眷侣,使用的剑术无人知晓,却凌厉无比,在江湖中显有敌手,不过那位女子在一次与人比剑的时候玉陨了,随后男子并在江湖中销声匿迹。”
“你可是怀疑此二人使用的是乾坤剑诀?”
“授我剑诀的老人和我说过,乾坤剑诀共十招,我花了半年的时间也才学到了四招。”
“或许他二人使用的是其他招?”
“实不相瞒,我曾经见过那位女侠,她的剑招确实精妙,行云流水,简直就是天地之作,虽然不是我所使用的乾坤剑诀,可总有些熟悉之感,招式不同,却像来自同样的地方。”
萧隐没有说话,他抬起酒碗轻啜了一口,把一片花瓣吸入嘴中慢慢咀嚼起来,仿佛琢磨着歌阳的话。
歌阳也抬起酒碗喝了一口,他继续说道:“可惜了,我没见过那名男子出剑,传说没人见过他出剑,与人比剑时候,只要青光一闪,并与人分出胜负,何等的潇洒,我听说他也是用的一把青钢宝剑。”
他说完,转头看着挂在墙壁上的青钢剑,问:“萧兄铸剑向来成双成对,为何此剑看上去如此孤寂?”
萧隐把嘴中的花瓣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酒,转头看着门的方向,目光从门缝中飘落到梨花树上。
“歌阳兄弟今晚是真醉了,此剑不孤寂,也是成双的。不过雇主来取此剑时候说此剑杀意太重,宛若魔灵一般能控制人的心智,故而没人敢用。”
歌阳看着剑说:“藏得极深,但确实带着很浓的杀意,雇你铸此剑之人定是我在寻找之人,倘若他日此人来取剑,劳烦你代我问他,是否有人会使用和我一样的乾坤剑。”
“你何不亲自问他?”
“我怕已等不到那时。”
“纵观整个江湖,能在你铁皮剑下讨得便宜这不出三人,你又何出此言?”
“我以前经常和此人比剑,都以平局而终,我不想与他一战,他并非庸腐之人,可是已经在追寻而来的路上,他不想杀我,只是形势所逼,身不由己。”
“颂月?”
“正是。”
“你身怀乾坤与武当两大精妙剑法,倘若一战,胜者必然是你。”
“这些年我流浪在江湖之中,风冷,雨冷,剑更冷,唯一在看花和喝酒的时候能感觉到身体的温度,有人要杀我的时候,我并杀了他们,我只是不想让我的性命成为别人虚名下的垫脚石。”
“如此说来,你师兄颂月的剑是值得托付的剑?”
“我常年游离江湖,知道世外高人不胜枚举,可是他们都已不问俗世,这样看来,天下间除了我师兄颂月之外再无英雄。”
“我倒听说过你们的故事,一直情同手足。”
“因此,假若我不想死,他必定会倒在我的剑下,这样的话,天下不仅少了一位人杰,却还是依然混乱不堪。”
“歌阳兄弟是心胸广阔之人,如果将性命交付于你师兄颂月的剑下,武当大仇终究得报,也给了天下各派一个应有的交代,那时颂月必定成为天下英雄,为各派所追捧,连因你而起的江湖风波也会在他的剑下平息了,可是如此想的?”
“当真如此的话,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纵使为天下人所仇恨,也深思熟虑之后去为他们牺牲,所谓侠者,无非如此了,歌阳兄弟的这份心胸令我着实佩服。”
“倒是也说不上,以前我和追杀我的人交手,总是留有余地,另他们无法行动就可以,可是他们的伤势恢复之后还是会继续追来,在一次又一次的厮杀中,我就没有再留情面,刺穿他们的心脏或者割破他们的喉咙,年复一年,直到心里没有任何的犹豫,杀意变得越发坚决,这几年,厮杀之后,我看着剑上的血一滴滴落在泥土里,红色的血液仿佛哀嚎一般的变得污秽不堪,手不停的发抖,纵使把自己喝醉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我没有为天下人考虑过,说到底,可能只是我自己害怕了吧。”
“如此说来,歌阳兄弟是想背负起天下人对你的误会,用你师兄的剑来做一个了结,可惜了,牺牲了你这么一个豪杰却只能换取一群鼠辈活着。”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烤着炉火喝酒,一碗又一碗的喝下去,炉子里面的火苗随风左右摇摆,仿佛歌阳挣扎着的心,过一会,他突然笑起来。
他说:“萧兄可知道我为何每年来这里喝一晚的酒?”
“为何?”
歌阳眼中已有些醉,摇晃着身体,笑呵呵地说:“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暂且不说我就说说酒。”
“有何特别之处?”
“这里的酒静放时很香,温过之后又很辣,撒入梨花瓣之后很苦,可是酒下肚之后又有一股很甘醇的甜,天下除了这里再没有这样的酒,宛若某位女子奇妙的心情,为什么呢?爱情?”
“也可能是喝醉之人心中有很多思念的缘故,歌阳兄弟是否有了思念之人?”
“哈哈……如此说来,先生心中可是藏着一段很深沉的思念呐,肯定是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吧。”
萧隐笑而不语,歌阳感觉已经醉了七分,话都说得词不达意,他说:“普……普天之下,我只有两位知己,一位是先生您,每年都可以来这里喝酒,这里的酒藏着思念,还……还有真相,另一个是我师兄,他正在赶来,准备取走我的性命,他……他单人一剑就来了,太小看我了。”
萧隐说:“没准是你小看他了”
歌阳摆摆手,说:“先生误会了,我们之前情同手足,虽然已经多年不见面,但我心中一直敬重师兄,何来小看的说法?”
“歌阳兄弟你也误会我所说的意思了,你看,假若你们这场比剑如你所愿,但是你说颂月也是英雄豪杰,而且你们情同手足,凭他的才智岂能和一般庸人比较?”
歌阳望着萧隐,说:“那是自然不能,还请先生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