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江湖的塞外荒漠之中有一棵梨树,梨树下有一间铸剑室,说是铸剑室,不过是用木头和毛糙搭建而成的简陋屋子而已。
屋内住着以为老人,是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铸剑师,他叫萧隐,是歌阳前往赴约之人。
萧隐终日铸剑,手背被火烤得焦黄,手掌心也被铁器磨出厚厚的老茧。不过出自这双手的剑总是能在江湖中搅动风云,令持剑人名动天下,所以他的店铺虽远在塞北之地,可在江湖之中无不是如雷贯耳,许多江湖侠士慕名而来,不惜重金,想要求得一柄心仪之剑,为自己扬名。
可是许多人失望而回,因为萧隐每年只铸两把剑,均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剑。若有有人求剑,他有一个问题并是:
“你是否有过深爱着的人?”
若是没有,那并不管你是何种身份,名声大噪的江湖豪杰、出自名门豪强的侠士、或者是富可敌国的富豪、还是喜好收藏娱情的雅士。无论你有何种理由或者愿意付出多少的黄金白银,均得不到萧隐所铸之剑。
如果有人情深意挚,通过了萧隐的测试,那么只需付出少许银两,并可带走他一年的心血。
有些人认为萧隐不过是个故弄玄虚的老头而已,想要造次硬抢,可是过不了多久,这些人并会亲自把剑恭恭敬敬地送回来,眼中惊惧骇然,不停地给铸剑的老头赔不是。
歌阳曾也帮他赶走了几个江湖流寇,那时候歌阳问他原因,他说:“一把剑闯江湖不是太孤独了吗?江湖也应该有些温度吧?”
可是萧隐屋宇内的墙壁上只挂着一把青钢宝剑,好些年过去了,他都没有铸出一把与它配成一对的剑来。
几年前,歌阳在与人厮杀的时候遭到了唐门胡贵的暗箭,他一路往北逃来,刚好遇见了出门收集铸剑材料的萧隐。萧隐把他放在马车下边,躲过了追杀而来的人。回家后,萧隐为歌阳拔箭祛毒,包扎伤口,悉心照料数月之后歌阳方才恢复。
数月之中,他们每晚相谈甚欢,经常宿醉,于是结交成知己。可是歌阳身上背负着莫大的罪名,自知无福享受这般平静的时光,心中烦忧,始终还是不得不不探足江湖,查明真相。
两人相约,每年门外梨树花开,并来相见,把酒言欢,宿醉一夜。
门外的梨树每年都开满雪白的花朵,像是白云从天际坠落在这片荒漠之中。除了铸剑的时间,萧隐所有时间都用来照料这课梨树。
每年的四月时分,花期又至,那人也应该来了。
歌也总是如约而至,被雨水淋湿的头发披在后背上,细碎凌乱的胡须,带着点点雨露,眼眸之中总是无法聚焦,像阴天的天空一样,涂染着淡淡的忧郁。沧桑的粗犷的脸庞,没有伤痕。
他的到来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他每年从霏霏细雨中漫步而来,宛若穿越时空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牵着一匹高大——但瘦的马。马鞍上挂着一把破旧的铁皮长剑,剑鞘破裂之处用麻布包裹着,虽然包裹得细心,但它落魄的样子和它他的主人如出一辙,萧隐知道他们在江湖中所经历过的风雨,不过他也知道,这个人能安然赴约而来。
今年梨树花开得比以往更加绚丽,每天黄昏欲雨时,萧隐就温上一壶酒,静待朋友的到来。
可是一连几天,他都没有看到歌阳的身影,他独自坐在屋里喝完了一壶热气腾腾的酒。在夜里侧耳倾听屋外的声音,春雨悄悄的落地,风雨和梨花呢喃着缠绵在一起。饮酒到天明时分,一夜的落雨和风声悄然归去,他并在梨花树下,枕着一地细碎的梨花,大梦一场。
今夜,屋外并没有刮风,细细的雨丝在黑暗中悄悄地落在梨树上,把梨花洗涤得冰清水冷,他皱了皱眉,眼眸中的光辉隐藏得越发深刻。
“今年迟了好多天呢,他来的时候梨花应当已经落尽了吧?”
他停顿下来,目光转向手中的酒碗,随即把其中的酒一饮而尽,继续自语。
“他必定会到来的,江湖中能飘起多大的风雨能挡得住铁皮剑?风雨并无声,有情有义之人,不会辜负这梨花之意?”
两天后的黄昏,萧隐的酒温过半,并看到歌阳骑马到来,他每次都把马拴在梨树下的草棚之中,取下马鞍,再去不远处找些草料来喂它。接着取下马鞍上的佩剑和两坛酒,转身来到梨花树下,随手摘下一枝,然后径直走向了屋内。
他看见萧隐已在等他,一个藏在内心深处的笑容忽然爬到了脸上,脸上的冰冷瞬间融化了,露出洁白的牙齿,连脸上的胡须都好看了一些,眼中也洋溢着和炉内炭火一样的热情。
他说:“萧兄,这是我今年尝到的最好的酒,倘若用塞外炭火烤温,倒一碗,看着腾腾而起的热气,一饮而尽,保准你全身血液都能沸起来。”
萧隐也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感觉全数退去,他说:“想必还是梨花酿。”
歌阳走过去,放下佩剑和酒,伸手到火炉上烤火,他说:“弄些被春雨润过的梨花瓣洒入酒中,热酒下肚之后,细细咀嚼,一些微弱的苦涩,不经意的就留在心底了。”
“既然已经留在了心底,又何必每年都来喝一坛梨花酿?”
“
江湖雨冷,只有这梨花酿才是最温暖人心脾的东西。”
两人相视一笑,歌阳把两坛酒放在火炉上的热水盆中开始温酒。
“歌阳兄弟今年来迟几日了,何事耽搁了?”
“路上有巨石堵住了来路,本想绕过就算了,不过后来还是回身处理了一下。”
“区区巨石如何挡得住歌阳兄弟的路,看来是我多心了。”
“让萧兄担忧,实在有愧,不过还好,梨花没有落尽,我们畅谈一晚,我也有些事情还望萧兄指点。”
“愿闻其详。”
歌阳拔出佩剑,横在两人之间,歌阳收起了笑意与客套,他看着萧隐的眼睛。
“萧兄是否能折断这把剑?”
萧隐看着歌阳的眼睛,炉火在他的眼中闪动,嘴角一笑,他说:“轻而易举。”
“哈,果然如此。”
歌阳把剑插入剑鞘,酒的味道已经散发出来,他摘下一些干净的梨花瓣散在其中,倒了满满的两碗,双手捧起酒碗。
他说:“萧兄,喝完这碗,让我们开始今晚的畅谈吧。”
一碗酒毕,萧隐首先开口,他问:“歌阳兄弟要与我谈何事?”
歌阳又倒了两碗酒,他把酒坛放到了火炉上的热水盆中,又转头看了看靠在桌边的剑,在一片暖暖的光辉中,那柄剑仿佛睡着了一般,十分的安然。
歌阳开口道:“萧兄以为我这把剑如何?”
萧隐说:“市井之中,随处可得。”
“萧兄又以为我的剑法修为如何呢?”
萧隐开口道:“歌阳兄弟本身天赋异禀,身怀武当绝技,又习得天下独一无二的乾坤剑决,加上多年的江湖历练,说你是当今天下第一剑也不为过。”
“萧兄谬赞了,天下能人义士何其之多,第一真是愧不敢当。不过我以为剑道,当以道为基,倘若只凭剑锋本身只利来战胜敌人,那何须参悟剑道,不如和萧兄一样了,做一名铸剑师,远居尘世之外,依然能搅动江湖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