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想起老先生当初救自己时的情形,那云蒸雾绕之象颇有些神异,想想前世的武侠小说,他又怀疑自己拿了武侠剧本。听到自己有早殇之患也不在意只是对那真气感兴趣:“先生这个是真气吗”
老头点头“是气”
谢玉道:“这就是武功啊,我能练吗”
老头嗤笑:“这需数十年之功,才可成象”
谢玉疑惑“成象?”
老头道:“能看到的气,就是成象”
谢玉道:“或许我到不了成象,但应该可以强身健体吧”
老头捋着胡须沉吟片刻:“你这身体很难养气”
谢玉道:“很难,不是不能?”
老头道:“若是佐以特殊手段,或许能成”
谢玉立刻大礼参拜:“请前辈教我”
老头拂袖:“以谢氏家境,无数奇珍宝药温补,你这身体也可以养好,不必费那工夫”
谢玉哪有时间温补,眼看这天下就要乱了:“凡我所有,先生尽可拿去,请先生教我”
老头神色犹豫:“若能成事,确能一劳永逸,恐你无那毅力承受那非人苦楚”
谢玉不去反驳,一揖到底:“请前辈教我”
老头背井离乡从南巫来到久朝,承诺的便是彻底治好谢玉,若是能一劳永逸,他也好尽早回乡,因此便想赌一把。
老头沉吟片刻,下定决心道:“若事不成大不了陪你身死,老头子我年过半百,也不亏了”
谢玉闻言知道他已经同意:“多谢前辈”
老头道:“你不必谢我,咱们有言在先,事成之后,你需送我黄金千两,还需搜罗久朝医经给我”
谢玉神色犹豫,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黄金千两,不过老头既然提了,想必自己应该可以拿得出来,先同意了再说:“可以”
等老头一走,他立刻招来娟娘询问:“我可有黄金千两”
娟娘听到黄金千两,神色也丝毫不动,只是问谢玉:“少爷要黄金千两做什么”谢玉与老头商议的时候,遣退了众人,因此娟娘才有一问。
谢玉一见娟娘神色,便知黄金千两对谢家来说应该不算什么,放松了许多,但想着有此方法谢殊不一定不知,只是怕有个意外想要万全。若是如此,这个事情却不能叫娟娘知道了去泄露给谢殊:“想要买几个庄子,安置人”
这不是谢玉的托词,前几天丁香雪身边的丫头传来消息,丁香雪的遗产被老鸨侵占,收留的孩子也快要无容身之地。
谢玉正准备去看看情况,顺便祭拜一下丁香雪。
谢玉前次受到了教训,提前打发小红去找来轿子.
“少爷是要去外城吗”
谢玉伸展手臂让小绿给他穿衣服“对,去看看雪姑娘收养的孩子,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这当然是废话,严格来说,陈郡这地界就是谢氏的天下。
小绿皱着眉道:“外城不太平,是不是要赵管家找几个家丁跟着”
此行是要夺回丁香雪的遗物,顺便为孩子们讨个公道,说不得真要打架,谢玉觉得小绿说的有道理:“你看着安排”
谢玉坐上轿子出门,手里不忘捧着一本《周乐》来看,尽可能专心在书上。
书院入学考没多长时间了,能不能熟悉各家典籍关系到他能不能离开谢家,这对谢玉来说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但丁香雪的后事不能不管,原因当然不光是关系到原身人设问题,更重要的是谢玉认可丁香雪和小谢玉。虽未能相见,但在谢玉看来,她们的价值观是谢玉在这个时代唯一认同的东西。插手丁香雪的后事,对于谢玉来说,就像是看到黑暗中燃起的萤火,为了不使萤火熄灭,他用手遮挡来自四面八方的冷风,护住那一点微弱的光。
在他自己还没有信心认为自己能够改变世界的时候,有人已经在做了。她们没有后世更完善的价值感的熏陶,却凭借自己的善良和智慧做出了超越时代千年的举动,以至于与整个时代作对,早早燃尽了自己的生命之火。
他们是谢玉认为值得钦佩的人。
晃动的轿子停了下来,这么短的时间,不应该这么快就到了,谢玉掀开轿子一侧的小窗帘,往外看。流觞曲水如玉带般从松下流过,两旁坐满了年轻的少爷小姐,等酒杯停下互相嬉闹着要对方作诗。谢玉要出门却非要从曲水的小桥上过去,没有他路可走,但也不好扫了这些人的兴致,便让轿夫先停在这里等一等。
这种娱乐活动谢玉只在书上听过,偶然遇上了现场版,就来了兴致好好观摩。谢婉虽然性格恶劣,但这一会儿看下来,谢玉却发现她手段极强,这么些王公贵族几乎都围着她转。反观谢灵几乎是个隐形人。
谢玉却不知谢灵此时巴不得自己成个隐形人,她自小就没什么文学上的天分,作诗弹琴一窍不通,本不该出现在这流觞曲水旁,却因前几天与谢玉一同出游惹恼了谢婉,被她坑骗来这儿丢人。
谢婉的上家是个高手,不动声色的阻了阻酒杯,让这一觞酒水成功停在了谢婉面前,谢婉却娇嗔道:“六哥你怎又来坑自家妹子,谁不知你这手功夫,却非要用妹子来献上一献”
其他人见谢婉这娇态,冲陆六挤眉弄眼的起哄:“谁不知婉妹妹舞姿倾城,想来是六公子作个机会给大家一饱眼福”
谢婉闻言也不扭捏,起身上了露台,她媚眼如丝的看着陆六:“六哥哥既坑了妹妹,便来给妹妹弹琴赔罪吧”
陆六也是个妙人,冲众人一拱手道:“那陆某人却不得不现个丑来给婉妹妹赔罪了”他容貌俊朗,身姿挺拔,行动间颇有名士之风,加上一手出色的琴技配上谢婉不俗的舞姿,确实赏心悦目,引得众口夸赞。
即使谢玉带着挑剔去看谢婉这舞姿,也不得不承认不比那天游街的花魁差多少。两人这一下便把场子热爆了,众人都兴致极高。
谢婉回了座位,将酒杯推回曲水中,却好巧不巧的停在了她下手谢灵处。谢灵的脸瞬间白了,她似泣似怨的看着谢婉,只看得她心生悔意,低下头去。但这一劫难却不能就此过去,谢灵窘迫的站在原地,听着众人胡乱起哄
“玲妹妹既与婉妹妹一母同胞,想必也有出色技艺”
“以往少见玲妹妹参加宴席,此次可要让大家大开眼界”
众人七嘴八舌的笑闹,却见谢灵站在原地始终不作声,也察觉到不妥,渐渐住了嘴,刚热起来的场子瞬间变得僵冷尴尬了。
谢玉皱着眉看着这一幕,虽然看不到谢灵的表情,他也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很多人在成长阶段都遇到过这样窘迫的时刻,包括谢玉在内。在交际能力强的人看来,这种场面可以一句笑言便轻松化解。但对于不善言辞的孩子来说,这场面甚至能变成心理阴影。
谢玉下了轿,走了过去。
众人此时正都尴尬着,一听动静齐齐的都看过去。自竹林深处缓步走来的少年,宽袍大袖,乌发玉冠,身姿挺拔,气场内敛,容貌却极张扬,狭长的眼眸半垂着看人,凭空多一点清冷,鸦羽般的睫毛开合间似能搔到人心,他袖手走来,绿色薄纱罩衣随着脚步飘落,身后的侍女小跑上来给他披披风,他侧过头笑,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轻轻地推拒,姿态随性潇洒。众人心赞,乃真名士。
在座的王孙公子也有见过谢玉的,忙上前来见礼,他们虽然也出身贵族,但世家与世家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如谢婉仅是谢府庶女,他们都要笑脸作陪,遇到这位真正的世家贵子,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摆架子。
“玲儿,不是说好今天陪我出门,这么跑来玩闹了”
谢灵转身见是谢玉,如乳燕投林般跑到他身边“大哥哥”。谢玉拍了拍她抱着自己手臂的手,把手帕塞给她。转身目光如炬的射向谢婉,神色冷冽:“是二妹妹将玲儿带来的?玲儿没说她要陪我出门,不能来吗”
一个是二妹妹,一个是玲儿,亲疏远近一目了然,旁观的人皆心中通透。
谢婉本来就心生悔意,如今心虚的不敢与谢玉对视。谢玉也不再管她,统一给众人回了一礼道:“我这妹妹自小就没有急才,这会应该能做一首诗来”走是要走,但却不能让谢灵留下个不通琴墨的名声。
谢婉这会已经看完了帕子上绣的诗,瞥了几眼,就将诗念了出来“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这诗还是上次小红听到他念后两句,特意找他要了全诗绣在了帕子上。虽然心境场合都不太对,却也没法再偷偷默写另一首给谢灵,凑合着用吧。
这诗谁都知道写得好,谁都知道不是谢灵写的,谁都知道是谢玉的手笔,但谁都不敢揭穿。
“这诗就当是玲儿给诸位赔罪了,在下还有事在身,就不扰各位雅兴了”话落就将谢灵拉走了。
出了府门,众人换上马车。谢灵此时心情平复,坐在谢玉对面,趁谢玉放下书的时刻,作揖道谢:“玲儿谢大哥哥帮我”
“三妹妹不必客气”
谢灵听他又改口叫自己三妹妹,知道谢玉此时又恢复了往日对自己的疏离,颇为泄气,也不敢再打扰他。谢玉得以安静的在车上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