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乘务员手中接过一通电讯,在自棱斯克探望过凯瑟琳返回安斯克的电车上。那日三月十一,算得上我和慕恩真正结识的日子,但并非第一次认识。大约是上个夏始,在开往北陆的邮轮上,我便已见过她了,只是那时还不熟悉,只知道她同我一样来自帝国。
对我这种第一次离开家乡的人来说,那两月有余的邮轮生活确是足够新奇,顺着长良川北上入海,到了海岸便已是一番天翻地覆的别样之景,紫红的烟雾迸发着火星子,从工厂高高的烟囱中排出,男人们在监工的督促下,为了生计在工厂与码头间来回奔波。而在这漫长海岸线上最为繁华的便是那些舰队码头边的花柳小巷,北陆各国的战舰刚一停靠,结束几个月舰队生活的水兵便迫不及待地冲入街巷,左手搂个右手抱个,醉醺醺地消失于熙熙攘攘的街头巷尾。这无尽黄金海岸即是自明帝国与和帝国身上割下,由斯克萨与奥廖尔等国共管的自治领——南方邦联,在这儿的南陆人是命运女神的弃子,教育与救济等一切的公共福利只供北陆裔公民享有,男人出卖廉价苦力换取的报酬微不足道,只能靠女人卖身才能维持最为基本的生活。
再北就是几十天见不到大陆的北海航行,在此期间我结识了来自和帝国的桔梗花次郎与凯瑟琳,他们也是一道去往斯克萨的留学生,我们还聊到了数年前坐着这艘同样的船前往北陆的世子楚原不幸的遭遇,说至此也是确幸,自大革命后北派留学便中断了数年,好巧在我这高中毕业年又碰上了恢复北派。就这样,时日在几人终日挂于船舷的闲聊中很快地被混过去了。随着船停靠在了奥廖尔帝国的卡尔大公港,念及下船日离开学尚早的我与凯瑟琳、桔梗花还有在船上认识的银木、肆鸠、东方五人来了一场从未设想过的北陆之旅。
流淌于施普吕根山口的林溪自我们跟前经过向数里开外的艾尔普斯湖汇聚,这即是我们的第一站,艾尔普斯的半山。与南陆我们所熟悉的丛林不同,在这里高高的针叶树向上嵌入厚厚的积云中,只留下些许深绿。自山腰往外眺望,天则是被云压的不太高的灰蒙一片,而山崖下的艾尔普斯湖是静若午夜的蓝,至于远方山脚下的平原则忽然间由山间深沉的威尼斯绿过渡到了满眼嫩绿。来到山里,凯瑟琳换上了一身酒红点缀着黑金的对襟交领裙,在我印象中这是条汉式裙。也不知她一自小在和帝国长大的斯克萨人,哪搞来这么一身汉服,不过这身惊艳的穿搭使得众人对她的爱慕之情暴露无遗。
大概因为已是快要入秋的季节了,山中小镇除了广场四周还能撞见寥寥数人,几乎每日所到之处就只有我们一行人,从木屋走到小沟谷对岸的餐厅,吃过饭便又走去林中步行道,累了就回到木屋,围在汤池中闲聊,任由石缝中涌出的温泉舒张血脉,到了夜里,扑克牌,谁也跑不掉。诚然,要是一人自己如此的生活几日倒也是够无聊的,但正因有三俩朋友一起,哪怕是同样的生活日日重复亦是欢欣不减。
离开那日,蓄谋多日的乌云转变为了无尽大雨,在山谷风的影响下,换着花样向等待于车站的我们袭来。半个多小时后我们等到了那班去火车站的班车,快速堆放好行李来到最后排坐下。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休息下了,有如此想法的我刚把手臂伸直,欲伸展一下有些发酸的肌肉,凯瑟琳便一头砸在了我的肩膀上,或许是她太过疲惫了吧。我缓缓收回手臂将肩微斜,好让她能够枕得更舒服些,接着抓了几张纸巾一点点地将藏于发间的雨滴为她吸掉,这样一来应该就不会感冒了吧,当时我只是这么想的,但当转头欲看看窗外时,才发现一旁桔梗花脸上挂着的无可奈何却又十分难过的僵硬表情。直至后来我才得以理解,作为对她饱含年岁日夜悲观心绪最为沉默的相思者,他那时无以言表的心情。
之后我们坐着火车去到了帝国近东的棱斯克,又以棱斯克为中心看过了大远征时代留于贝恩的棱堡、摩拉维亚的荧光海洋馆以及北蒂罗尔的工业博览馆,直至大概旧历中秋的时候才分开,各自去往了各自的学校,凯瑟琳与肆鸠留在了这座克利亚济马公国的首都,而我去往了隔壁维亚济马公国的首都安斯克,银木与东方去到了更南,桔梗花则搭着终电前往远在西陲的帝国首都——台伯河畔的齐柏林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