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秀才嘴里得知他们在城镇里遭遇了不讲理的官兵,不仅抢走了他们的包袱还动手打了他们。刘远道不服气,就去跟那的官老爷讲理,结果被关押并被施加了酷刑。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后,他本要来跟自己回合,却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他怕是已经遭遇了不测,花娘心痛万分,还是想着去找他。可一想到万一自己也罹难了,孩子怎么办?
几经矛盾后,花娘留在了镇子里,守着他们的家。她总觉得远道没有死,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从那以后,阿梨也察觉到了一些事情的悄然变化。她当时还未知爹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只是在想爹这次去了这么久,有没有带足银两,会不会想自己。娘为什么总是愁眉苦脸的,她应该是想爹了吧!
夜空的繁星璀璨,可久久的坐在窗边,却总能感到晚风微凉。但似乎越是冰凉,才越是值得去看。在红烛的火光下有两小孩,抬头望着星空。“阿梨,你说爹他为什么这次会去那么久啊?”小阿雪歪着脸蛋问着。“也许,爹是要去做一件大事!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回来。”阿梨坚定地回答道。其实她也只是猜测,她也不知道为何爹还没有回来,但她坚信爹不会有事的,他会回来的!那年,她们七岁。
又过了几年,花娘由于前些年的过度劳累,落下了病根。她这几日没有再打理醉芬芳,全权交给了刘申夫妇,自己一个人经常走到梨园里。那是当初她和刘远道一起栽种的梨花园,在那一待就是一整天,或许是思念过度,使得她病情加重。她也想着或许自己是真的要下黄泉,见远道了,但好歹也要先陪阿梨阿雪过个年吧!天道无情,除夕前三日鸡鸣之时,黑白无常就勾走了她的魂魄......
阿梨当时趴在花娘的窗边痛哭流涕,耳边只记得娘说的微弱的一句:“你要是想娘了,就跑到梨花树下,静待风吹起,梨花会替我...来拥抱你。”
之后,姐妹俩便被刘申夫妇收养,而那年,她们十岁。
阿雪说完,原以为早已痊愈的伤痛似乎再次被撕开了,血肉模糊的,依旧是那么不堪一击。渐渐地,她们也明白了什么是生离死别,也学会了释怀与放下。
吴铭听完回想起了,自己七岁那年家破人亡,一人到处流浪,受尽欺辱。幸好,遇到了舒老爷,他才得以活到今日。一想到自己与她竟然都是孤儿,心中便生出了几分恻隐之情,连看她的眼神都不如之前的冷冽。
......
梨园里的两人,敞开心扉地交流了起来。舒云野告诉她自己的的身份就是舒家二少爷舒云野,阿梨只是轻微笑了笑,说道:“舒公子是大户人家,什么风景没见过!为何要来这小小的花濛谷?”她见自己拆穿了他的身份,他却非但没有生气,还莫名地有些欣喜。于是,她便继续问了下去。
“姑娘既然那么聪慧,为何不猜猜?”舒云野挑眉笑道。
“首先,早年间,大清倒闭,众多官僚携妻带子远赴西洋,所以来这赏景不现实;其次,听闻舒家是经商大户,而你或许是来经商的,且近日与那钱老爷接触良多;最后,倘若前个不是原因,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避难!听外出办事的人说,上海滩洋人居多,而你...或许是在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位高权重的洋人,所以,才跑到这来避难!”阿梨蹙眉抿嘴,仔细分析着,最后娓娓道来。说完后,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话,这人虽然脾气好,但还是个不能得罪的人物。
舒云野一边耐心地听着,一边低头看向阿梨的侧颜,微微灵动的长睫毛下面是一双深褐却又还没深邃的丹眸,微突小翘的鼻子以及那张说不完的有些干渴的小嘴。说完后,他发现这小家伙真是越发让自己开眼界了。他看着看着,眸光里突然闪过不知名的情愫,自己这是动心还是动情了?应该不至于,只是今时今日遇到了个新鲜的,一时好奇,短暂性地莫名上瘾罢了。再说了,自己可是名扬上海滩的人物,什么女人没见过!这辈子,要是说有个能让自己全心全意爱的女人,那一定是她莫柳之。
“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另有所图。但不全是生意上的,我以前也有一个爱得要死要活的女人,只是后来她爱上了一个画家。我本要放弃的,但那个画家,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判了罪。于是她就来找我,她知道只有我才能救那个画家。我一时心软就去解救他,但没想到的是,他人出来了,我自己却搭进去了!真是可笑至极!后来,我爹就让我暂时来这避一阵子风头!”舒云野漫不经心地说着。阿梨听着他这一段情史,倒是想起了自己刚刚经历的痛苦,没想到,都是差不多的。但为了救一个人而把自己搭进去,这却让她勾想起了一件事。
“舒公子莫笑,为了救人而将自己搭进去的,可不止你一人!”舒云野眼底带着一丝诧异,不过想到她在大街上救那个妓女,倒也不足为奇了,饶有趣味地说了句:“哦~说来听听。”阿梨眉眼一沉,上齿紧咬着左下唇,忽然笑了笑,说了起来。
这事回想起来,有些难堪了,只能说是年少不懂事,惹了祸。
三年前,随着女儿的逐渐长大,钱首名觉得自己对陈香的伤痛已经放下了。但自她离开后,钱首名未曾娶妻,他一直坚守着自己对妻子的承诺。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痕迹,但他的心里却始终住着一个人,一个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直到有一天,他从外地带回来一名女子,还强行将她留下。钱美娘被气到了,自己的父亲怎么突然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那么在意,肯定那个狐狸精下了什么迷魂药!于是,她带着怒火与家仆冲进了那人的房间,想要教训那人。
可见到那人的面孔,众人之间傻了眼,那人竟长着一张那么熟悉的的脸。一张与钱夫人别无一二的脸,可那人的举止行为却告诉他们,这不是她。更何况,夫人去世那年也才十九岁,要到现在也都要四十了,可她分明是个妙龄女子啊!钱美娘放弃打她了,但回到屋后,内心不安,想着要是爹兴致一来,娶了那人该如何是好?
如她所忧,钱首名几日后大婚,钱美娘得知后,肺都要气炸了,可这次她也无可奈何。
大婚当日,阿梨被派去送喜酒,将就摆放好之后,准备前去祝贺。可路过的几个丫鬟却在小声嘀咕着什么,这让她起了兴致。于是,她便一路跟随,可算是了解到了事情起因结果。原来是这新娘子不愿嫁给钱首名,哭哭啼啼地闹上吊呢!强人所难的事见得多了,可她见义勇为的事也做得多了。结果,不想而知,新婚当夜,新娘子跑了!
大厅上,钱首名气急败坏地训斥着家仆们,暴躁如雷,他们都只能默默忍受。可这时,有人告知钱首名是醉芬芳的刘梨放走了新娘。钱首名就带人抄家伙去醉芬芳要人,而那刘申胆小怕事,二话不说就将刘梨交了出去。
“后来,可惨了!我被倒吊着用皮鞭抽了整整三天!”阿梨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后怕万分。
“那看得出,钱老爷是多么恨你。”舒云野想着那应该称得上是夺妻之恨了吧!可一个弱女子被皮鞭抽了三天,那她是怎么或到现在的?“那你后来是怎么活过来的?”舒云野问道。“我本以为我那次死定了,因为钱老爷说要活活抽死我!可没想到第三天晚上,来了个人,她把我放了。”阿梨继续说着。舒云野有些好奇了,能把她放走的,整个花濛谷应该有且只有一人!“是那个钱家小姐钱美娘?”他试探地问着。阿梨点了点头,确实是她。
那晚,昏暗的密室里,阿梨由于长时间被倒吊着加上满身的伤痕,她已经奄奄一息了。不知何时,眼前来了一人。那人趾高气昂地说道:“虽然你只是个小小的酒女,但我不得不佩服你,做了我都不敢做的事!但你别得意,此事之后,你依旧是那个小小的酒女,与我钱大小姐没有半毛钱关系!”
“放了她。”钱美娘对着奴仆说道。
“小姐,这...这,老爷他......”奴仆畏惧道。
“爹前几天那是在气头上,现在气早消了,赶紧给本小姐放了!”钱美娘嫌他不情不愿的,就瞪了他一眼。
奴仆听了后,吓得哆嗦了一下,然后就将阿梨放了。阿雪在院外接应她,她搀扶着阿梨回到了醉芬芳。
“听了你这事,我突然发觉你跟我很像,都坚持着自己所谓的真理,最后却换来一身的伤痛。”舒云野自嘲似的笑了笑,深邃的眼眸低处掩藏着别人看不出的沧桑。
阿梨不知为何,也跟着他笑了起来,对啊!最后换来一身的伤!这么多年来,刘申多次劝说,甚至是打骂,就是要她放弃自己的原则。可是,她都是在书上看到的,长幼尊卑,待人之礼,舍生取义,现在想想确实是可笑!耳边似乎回想起了那年刘申在她耳边大吼的那些挫骨扬灰的话语。“说了那么多你到底听不听!不要去做什么见义勇为的事!免得惹祸上身!还书上说的,书上说的都是屁!!!老子今天告诉你,你知道那个住在破庙里的老奶奶吗?年轻时帮了镇子里的人很多忙,可因为一些谣言,就不得不一直住在那个破庙里,有谁去帮过她?啊?没有人!然后呢,前不久走了。根本就没人去管!你最好就给我好好在家待着,嫁人才是你的归宿!”
似乎这些年,自己的确是被他磨平了棱角,也就那一件事了。前些年大烟流入花濛谷,她大肆宣扬大烟的危害,没人理,那些有钱人照样抽。后来卖大烟的人嫌她太吵闹,就叫了几个抽大烟的地痞流赖将她打了一顿,事后,卖主送了一些大烟给他们作为回报。阿梨知道后,心瞬间就凉透了,从那以后,她也就没怎么管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