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灰的天空中渐渐聚集大块大块的灰白色的浮云,不再是往日的朱砂红与粉橙,整个花濛谷都被抹上了一层庭院瓦灰色。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两旁灰砖堆砌的石墙早已破了或深或浅的裂痕,那是久居镇上的老人枯黄干裂脸蛋上的隐晦。
天总是不如意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的雨花,即将说出口的情话又被咽进了肚子里,也许再久一点,就被胃液腐蚀掉了。
顷刻间,路上多了数把握在手心里的花。青暇色的花柄搭配着红莲灰的弧形花瓣,再点上几滴春蓝做装饰。油纸伞下的人匆匆回屋,裤脚处还是沾了些泥泞。
阿梨刚进屋没多久,阿雪就带着一脸痴笑地扑上来:“阿梨,我越发觉得那个舒公子对我有点意思了!阿梨,你说他是不是...快来提亲了?”阿梨见她今日居然会这么想,那嘴角已经翘上了天,就好奇地问了句:“发生了何事?那么开心!”阿雪一想到今日那舒公子竟主动与她说话,面颊不自觉地绯红了一抹,她笑着抿了抿嘴,害羞地回了她一句:“他...今日想要了解我们,然后就跟我...说了...许多话!”
阿梨起初还挺为她感到开心,可一听到什么了解她们,心里就有了几分担忧,试探着问了句:“那你...跟他说了什么?”阿雪并未在意,顺口回了句:“都说了。”阿梨听完不免皱起了眉头,这小鬼!怎么轻易相信那人,怎么什么都说了呢!她直视着阿雪,眉目间笼罩着几分怒火,开口道:“你怎能毫无保留地都说了呢!”,她又问了句“那我们的身世,还有一些醉芬芳的酿酒秘方也告诉了?”阿雪被她说了这一句,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他那么厉害,怎么看得上醉芬芳呢?她敛目低眉,噘着嘴,带着些委屈的腔调说了句:“秘方到没有,但我发觉他好像只对你的玉坠感兴趣。”
玉坠!阿梨立马摸了摸脖颈,发觉那玉坠,不见了!那人出现了!也不知是欣喜还是悲哀,但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找到他,既然玉坠是他出现了才掉的,那或许是在他那!她带着疑惑的语气说道:“玉坠不见了,你方才说那舒公子...在意那块玉坠?”阿雪一听到玉坠不见了,那舒公子莫不是阿梨的命定之人,那这.......这该如何是好?阿雪苦皱着眉头,活像一个八字。她不甘愿地点了点头,一想到他会和阿梨在一起,鼻头一酸,眼眶一红,就流下了不争气的眼泪。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倾慕了那么久的,怎么一转眼...就没了!越想越难受,憋不住了,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哭着向着阿梨缓慢伸出双手,想要她抱抱自己。虽然他起初是对自己不闻不问的,但后来态度就明显转换了啊!阿梨看着她小脸憋红的模样,莫名有些想笑,但还是温柔地抱住了她,轻轻地拍拍她的背部,安抚她。“你想想,万一...他只是见过,而不是他捡到的呢?”阿梨好心劝着,没想到阿雪居然一听就信了!她拼命地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的!!!明日他们回来家中做客,等那时,再问也不迟。
过了一会儿,阿雪又回归了之前的模样,无忧无虑地样子。回想起阿雪曾说过的话,说自己要嫁给一个能让自己趾高气扬的人,可如今那人并非她的如意良君,自己是该说不该说呢?虽然她此时欢乐无比,但以后......
几经思量,阿梨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免得在不归路上越走越远。阿梨和她在被褥里说了这事,可阿雪听到后,不以为然。她原先以为自己要嫁的那个人要腰缠万贯、要温柔地待自己、要有权有势、要顾家、但置之首位的必须是爱自己。可当自己真正遇到后,却发现,之前的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只要要嫁的人是他,符不符合那些要求都不重要了。果然,所有原则都抵不过一句:我乐意!
阿梨发觉她这痴迷程度,令人堪忧,但这毕竟是她自己的事,劝也劝了,最后的,看她自己了。
......
经过一夜的雨,街道上处处飘逸着泥土混着绿叶的清新的气味。随着天渐渐变着灰亮,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阿梨和阿雪一早就起来布置在上楼餐桌,他们午时三刻应该就要到了。
二阶台的美人靠上立着两人,阿梨那日穿了件高领短襦水青绫袄,袖口与衣领处都绣了鲤鱼戏莲的图案,下身是件青碧马面褶裙。一身的青色,宛若初春新长的嫩芽,有无限生机。而阿雪则是釉红绫袄与赭红马面褶裙,上面绣有喜上眉梢的纹案,她也是期许自己能如衣袄上的喜鹊一样飞上枝头,不一定是凤凰,她也并非乌鸡。身旁一角落摆放着几盆君子兰,厚实光滑的叶片立则似君子配长剑,温和有礼,得志而不骄,有才而不傲;其花如兰形,花色橙黄,突显高尚富丽之意。
两人在上面小声嘟囔着即将到来的三人,时而一览街市的喧嚣。倏忽,两个西装革履的人中间夹着一位身穿深黑风衣的人,扬长而来。姐妹俩迅速下楼,舒缓紧张的情绪,站在门前准备迎接他们。
来时,三人与她们对视一笑,就进门了。
用餐时,刘申和吴铭谈着刘轩的事,喜娘偶尔插一句话,其他人都默默不语,埋头干饭。阿梨和阿雪一直想着等他们谈完,就向吴铭询问玉坠的事。“舒公子,今年应是二十有加了吧!”原本以为要结束的谈话,被刘申突如其来的一句,彻底冷却了片刻。吴铭猜到他可能要说什么谈婚论嫁的事,于是笑着回了句:“晚辈今年二十有三。”刘申听后,转了转眼珠,意图拉拢他,有意卖惨地说道:“哦~我这叔侄女今年芳龄已有十六,”他伸手示意着阿梨过来,“回想她身世凄惨,爹娘都去得早。我作为她的二叔,想着要给她寻得个好人家。之后,我看您一表人才,心里已是良配,不知舒公子是否有意收下她做妾?”话语刚落,吴铭就看向了一旁的舒云野,只见他面部笃定,嘴角上扬,微微浅笑,吴铭会了他的意,开口笑道:“当然可以!”舒云野下意识看了一眼阿梨,她嘴角下压,双唇间勾勒出一丝浅浅的苦涩,依旧不语。
她,这是...不想嫁给自己吗?还是有什么苦衷呢?舒云野眉眼一片冰凉,眼神略显飘忽。
阿雪虽然听得心里一蹦一跳的,幸亏昨晚阿梨已经告知她真相了。但听到吴铭笑着说要娶别人,心里多少有些失落。这辈子,他会娶自己吗?还不是一个定数,但她心里已经开始期待了。
而此时的小空还专注于饭桌上的酒菜。吃饭就要专心吃饭,古人都说啦,要食而不语。他们怎么扯着扯着,就扯到婚嫁上了?诶~还是专心听着吧!
事后,阿梨见他们要走,就脚不点地地走向了吴铭,想着玉坠的事要弄明白!她刚想喊住他,却被舒云野一挡,不由地停了下来。由于刚刚的事,阿梨还不想直视他的眼睛,倘若他真的是个君子,方才怎不问问自己的意愿,直接就答应了!舒云野看她一脸的气焰,就想着邀她进一步说话。
“阿梨,你...不愿嫁,是有什么苦衷?”舒云野虽是这么说,但他昨晚就已经知晓了那晚捡到的白玉坠的意义,所以说,无论怎样,他这次都是势在必得!可故意摆出一脸不舍的神情,只是想让她放下一些芥蒂。
“舒公子,让你失望了,没有苦衷,就是不想嫁!”阿梨温和地说着,嘴角微翘,冰冷的嘲讽在眼眸里一闪而过。
舒云野听后略有失望,见她要走,就一把拉住了她。阿梨一时慌了神,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他想干什么?舒云野从口袋里掏出已经摔碎了的玉坠,放在了她的手心。阿梨瞬间明白了一切,都是天意!这时,舒云野亲自开口,得意地了句:“你愿意嫁给我吗?”阿梨沉默了许久,她怔怔地垂下视线,看着已经碎成两块的玉坠,无力地说道:“不是我选择了你,是玉坠选择了你。”舒云野听后心顿时凉了半截,虽是意料之内的,但还是有些不悦。
也罢!既然如此,她也无所谓了。她看着他失落的神情,想着他之前那么帮自己,或许也是个好依托。“要我心甘情愿地嫁给你,不是不可以。只是,做妻也好,当妾也罢,你这辈子都只能娶我一个!”虽然这种要求,想想就觉得不太可能,但她还是问了他,她不愿与其他人共事一夫。但说白了,这还只是自己的意愿罢了,又怎能敌得过世俗规礼?
阿梨见他不语,便渐渐垂下了头,准备离去。失望之极,她忽然被舒云野一把从后背抱住,明显的体型差让她挣扎不出。阿梨刚想开口,就听见他靠在耳边说的一句“我愿意!”。一瞬间心沉大海,而大海就是他——舒云野!
之后,待两人都平息好各自的情绪,舒云野告知了她那晚淫贼的事。后来有几次晚上,他看见了那个淫贼,他和吴铭两人一起捉住了他。原本想着要让那人给阿梨赔罪,可没想到的是,那人竟至死不从,挣扎之下,一头撞在了墙上,没了。阿梨听后也甚是奇怪,不过是赔罪而已,犯不着,搭上自己的命!
于是,阿梨让舒云野带自己去见一见那人的遗体,一查究竟。舒云野觉得一个姑娘家的,竟然有胆子去看那个!实在佩服!但他没有告诉阿梨,自己因为这事,受了伤。
虽然尸身有些许发青,但揭开白布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在醉芬芳做活的小李。难怪近几日都没有见过他,可在自己的印象里,他是个老实,挺干活又有孝心的小伙子,怎么会......
“这是我们醉芬芳的一个伙计。但据我所知,他是个大孝子,怎会就为了这事丢下他娘不管的去了?”阿梨咬了咬嘴角,疑惑地说着。
“那你的意思是,他是...受人指使的!”舒云野依附着说道。
“还不能妄下结论,去询问一下他娘,或许会有线索。”阿梨回想起了刘申先前对自己说的话,起了疑心。舒云野应了一声,就准备跟着她走,可阿梨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她看了眼小李,说了句:“云野,找个人...把他埋了吧!”舒云野随即去找小空,然后告诉他把那个人埋了。小空看着一桌子的菜,心想:怎么又是我!算了,我可以吃完再去吗?还是别,早搞完早干饭!
......
两人去了趟小李家里,向家中的老妇人询问小李的事。老妇人说她前阵子旧疾复发,却没钱买药。于是,小李就去向东家请求提前预支三个月的工钱,然后,他就带着药回来了。可她却觉得自己的儿子最近有些心事一样,总是心不在焉的。再后来,见小李几天没回来,她就去找那个东家。东家告诉她,小李做事细致,派他去外地进花料了,说要过些天才能回来。然后,她就一直等,却等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两人听后,心里也有了答案。阿梨看着她满脸的褶子和佝偻的身形,尤其是那双急切见孩子的双目,她不忍告诉老妇人事情的真相。她一把年纪,也承受不起。恍惚间,阿梨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如果她还在,或许也是这般年纪了,也会日日期盼自己能平安归来吧!
随即,他们来到了账房,阿梨查看了这个月的账本,发觉的确有一笔银子不知去向。舒云野得知后,有些震惊,没想,近十年的感情竟然不敌一己私欲。可当他看向阿梨,所要一些同理心时,却发现阿梨此时此刻竟十分冷静,不知是不是在掩人耳目。
而另一边,吴铭得知舒云野要去陪那个女人,而小空要去干饭。于是自己一个人方才吃得有些撑,就在外面随意走走。
刚走了一会儿,凭借往年的训练,他敏锐地发觉了后面有人跟着他,于是,将计就计。
阿雪躲在小贩摊后,悄悄伸出脑袋,却发现那人不见了。她往前走去,一不留神,就被人捂住口鼻拖到了无人的小巷里。她紧张地想要呼叫,却发不出声音,手用力扒拉着,却发现力量悬殊之大,根本就是在弹棉花!慢慢地,就当她快要窒息之际,那人放开了手。阿雪一转过头来,发现竟然是他!这时,阿雪心想,他是不是掐准了自己什么时候会窒息?
吴铭无奈地看着她,说道:“怎么又是你?阿雪姑娘,你到底有何贵干?”
阿雪掩饰心里的渴望,随意看了看周围,说了句:“我没事啊,吃饱了撑的,散散步。”可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就泄露了,发出了咕咕~的声响。她忘了自己还没吃午饭呢!阿雪朝着吴铭尴尬地笑了笑。吴铭打量了一下她,应该没带荷包银两,就说了句:“走,带你吃东西去。”